說它是井底的話,這應該說是一口巨井的井底。古語“有如地牢”這幾個字還不足以形容這個地窖,除非你設想地窖跟捕獅子或者老虎的陷阱有同樣的規模。
地窖裡沒有鋪石板,也沒有鋪石子。地上是地底下的那種又溼又冷的泥土。
地窖中央的四根難看的短柱支撐著一個笨重的尖頂形門廊,四根在門廊中央匯合的彎梁的圖案好像主教帽的內部。門廊很高,如同放石頭棺材的古墓一樣,能夠夠得著地客的圓頂,彷彿是地窖中央的一間屋子,如果這個只有四根柱子、沒有牆壁的敞亭也能叫做屋子的話。
門廊的拱心石下面掛著一盞銅燈,燈是圓的,跟監獄的窗子一樣,也裝著鐵柵。這盞燈在它四周,在柱子上,圓頂上和柱子後面影影綽綽的一圈牆壁上,撒了微弱的光,光線被燈上的鐵柵隔成一個個方塊。
起初照得格溫普蘭眼花繚亂的就是這個燈光。現在它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團朦朧的紅光罷了。
地窖裡沒有其它的光亮。沒有窗戶,沒有門,也沒有通風孔。
在四根柱子中間,正巧是那盞燈底下最亮的地方,貼著地面躺著一個可怕的白影子。
這個影子是背脊朝下躺著的。我們能看見一顆人頭,一對閉上的眼睛和一個人的身體,上身藏在一塊說不上什麼形狀的東西下面無法看得見,四肢跟上身連在一起,好像聖安德來的十字架,向四根柱子伸去,手腳被四根鏈子掛著。鏈子的末端扣在四根柱子下面的鐵環上。這個一動也不動的保持著殘酷的分屍姿勢的人影,跟死屍一樣,白得嚇人。身上沒有衣服;這是一個男子。
格溫普蘭嚇呆了,從臺階上朝下望。
突然間,他聽見一個垂死的人咯咯嚥氣的聲音。
這個屍體還活著呢。
離這個活鬼似的人不遠的地方。在門廊的一根彎梁底下,在一個下面墊著一塊寬石板的大扶手椅兩邊,站著兩個裹著很長的黑殮屍布的人,一個穿紅袍子的老頭,面色鐵青,陰森嚇人,手裡拿著一束玫瑰花,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扶手椅上。
一個人只要不像格溫普蘭那樣無知,就能從那束玫瑰花知道一些事情。在審判的時候有權拿著玫瑰花,說明這是一位皇家的法官,也是當地的法官。倫敦市長先生現在還是這樣審判的。每一個季節最早的玫瑰花的職責是幫助法官審判。
坐在扶手椅上的那個老頭是撒來州州長。
他跟一個有最高權力的羅馬人一樣嚴肅、威風。
扶手椅是地窖裡唯一的坐位。
扶手椅旁邊有一張桌子,上面放滿了檔案和書籍,州長的那根很長的白色權杖也放在那裡。
站在州長兩邊的是兩個博士,一個是醫學博士,一個是法學博士。我們從後者假髮上的帽子上能認出他是個法學家。兩人都穿著黑色的長袍,這一個穿的是法官的長袍,另一個穿的是法醫的長袍。這兩種人都替他們製造出來的死人穿孝。
在州長背後的石埂上,也就是說,在那塊石板的邊上,蹲著一個戴圓假髮的書記官。在離他不遠的石板上放著一個筆墨盒,膝蓋上有一個資料夾,上面放著一張羊皮紙,他手裡拿著筆,做出一個準備寫字的姿勢。
這個書記官是一種叫做“看口袋的書記”;所說的口袋就在他腳前。這是古時訴訟用的口袋,叫做“正義袋”。
在一根柱子底下有一個抱著膀子的人,身上穿的都是皮衣服。這是劊子手的助手。
這些圍著一個被人用鍵了綁起來的囚犯的人,似乎對他們陰森森的姿勢挺得意。誰也不動彈,也不言語。
所有這一切簡直安靜到了可怕的程度。
格溫普蘭在這兒看見的是一個上刑罰的地窖。在英國,這種地窖很多。布尚塔的地穴很久以來一直是做這個用處的,羅里亞監獄的地下室也是如此。在倫敦從前曾經存在過,現在還能看見這一類的地方,他們管那種地方叫做“夫人廣場的地牢”。在這個地窖裡還有一個壁爐,是準備在必要的時候燒烙鐵用的。
在國王瓊時代,所有的監獄都有上刑罰的地窖,薩斯瓦克監獄也是其中之一。
下面描寫的情形當時在英國是屢見不鮮的,嚴格地說,在刑事訴訟程式上目前還可能應用;因為這些法律現在還存在。一部野蠻的法典能跟自由和平相處,這真是英國的怪現象。我們不能不說這是一個和睦的家庭。
不過假如有人表示懷疑,也不見得不得體吧。一旦到了緊急關頭,這種刑法很可能借體還魂的。英國的立法好比一隻馴服了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