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溫普蘭在臺階上嚇得目瞪口呆,渾身亂抖,他感到全身發冷。他在竭力回想他可能犯過什麼罪。隨著鐵棒官的沉默而來的是這幅受刑的慘象。當然,這是一個事實,可是是一個悲慘的事實。他覺得擒住他的這個難解的法律之謎,在他眼裡越來越昏暗了。
躺在地上的人影又發出一聲嚥氣的聲音。
格溫普蘭感覺到有人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推他的是鐵棒官。
格溫普蘭明白他應該下去。
他照人家的吩咐做了。
他一級一級地順著臺階往下走。臺階很窄,每一級有八九寸高。而且又沒有欄杆。必須很小心才能下去。鐵棒官跟隨在格溫普蘭身後,中間隔開兩級臺階,筆直地拿著他的鐵棒。鐵棒官後面是承法吏,兩人中間也保持著同樣的距離。
格溫普蘭走下這幾級臺階的時候,痛心地感覺到自己彷彿被絕望吞下去了。有如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每走下一級,光明就彷彿熄滅了一點似的。越往下走,他的面色越蒼白,他終於走到臺階底下。
地上那個被人縛在四根柱子上的毛蟲似的東西,繼續發出臨終前嚥氣的聲音。
陰影裡有一個聲音說:
“到這兒來。”
格溫普蘭朝前走了一步。
“再過來一點,”聲音說。
格溫普蘭又走了一步。
“到我眼前來,”州長又說。
承法支在格溫普蘭耳邊悄悄地(他的口氣是那麼嚴肅,所以他的話變成了莊嚴的宣告)說:
“您現在是在撒來州州長面前。”
格溫普蘭一直走到他看見躺在地窖中央的那個受刑的人旁邊。鐵棒官和承法吏留在原地,讓格溫普蘭一個人朝前走。
格溫普蘭走到門廊底下,才看見他在遠處看不清楚的這個可憐蟲原來是個活人,他剛才害怕,現在真的感到恐怖了。
被人縛在地上的人赤身露體,只有一塊我們可以叫做“受刑者的葡萄葉兒”的難看的遮羞布,羅馬人稱為succingulum①,哥特人稱為christinannus②,我們古高盧土話的cripagne③就是從這個字轉化來的。耶穌赤身露體地釘在十字架上,身上也只有這麼一塊破布。
①拉丁文:腰布。
②拉丁文:基督的腰布。
③基督的腰布。
格溫普蘭注視著的這個可怕的受刑者,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禿頭,下巴上長著根根倒豎的白鬍子。他閉著眼睛,張著嘴。所有的牙齒都能夠看見。瘦骨嶙峋的臉跟一個骷髏差不了多少。胳膊和腿固定在四根石柱上的鏈條上,好像一個乘號。胸口和肚子上有一塊鐵板,上面堆著五六塊大石頭。嗓子裡的聲音一會兒像喘氣,一會兒像吼叫。州長沒有放下他那束玫瑰花,他用另外一隻空著的手舉起桌子上的自己的權杖說:
“忠於女王陛下。”
他把權杖放在桌子上。
接著,州長沒有任何手勢,跟受刑人一樣一動也不動,提高了他那喪鐘似的緩慢的聲音。
他說:
“拴在鏈條上的人,請您最後一次聽聽正義的聲音。您被人從地牢裡提到這個監獄裡來。當然,已經透過合法的程式formaliis verbis pressus審間過您,但是您受到一個頑固不化的邪惡魔鬼的影響,不注意曾經向您宣讀過的,現在還要向您宣讀的檔案和通告,您一直門聲不響,拒絕回答您的法官。這是一種可惡的放肆行為,除了法院的口供記錄上列舉的那些應該受到懲罰的事實以外,單單這種行為就構成拒抗法院的罪名。”
戴帽子的法學家站在州長右邊,他打斷了州長的話,用一種冷淡之中帶著濃重的悲哀意味的聲調說道:
“Overhernessa。阿爾弗來德及高德蘭法案第六章。”
州長又說:
“除了騷擾母鹿生小鹿的樹林的竊賊以外,人人尊敬法律。”
好像兩口大鐘在互相對答一樣,法學家說道:
“Qui faciunt vastum in foresta ubi dames solent founinare①。”
①拉丁文:騷擾母鹿生小鹿的樹林。
“拒絕回答司法官的人,”州長說,“有已經染上了所有惡習的嫌疑。法律上認為他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
法學家插進來說:
“P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