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很深的貨艙,沒有蓋艙板,由一架壁立的梯子上下,貨物就裝在裡面。因此船頭和船尾各有一個艙房,像我們老式的內河船隻一樣,中間四進去的地方裝了貨物,還能起壓艙作用。孩子們做的紙船就有幾分像這種船。甲板下面的船艙門通中間的貨艙,艙房裡的亮光是從船舷上的玻璃窗透進來的。裝貨的時候,他們在貨物中間留出一條條過道。這種船的兩根桅杆分裝在前後甲板上。前桅稱為“保祿桅”,後桅稱為“怕多祿桅”,船跟教堂一樣,是依靠兩位使徒領導的。在貨艙上空,兩甲板之間架著一座像中國橋似的旱橋。在天氣惡劣的時候,左右兩邊的木板欄杆靠機械的作用放下來,遮住中央的貨艙,把它嚴絲合縫地封起來,經得住狂風怒濤的襲擊。這種船非常笨重,舵柄是一根大梁做的,舵的力量應該與船身的重量適應。三個人—一船主和兩個水手——再加上一個孩子——實習水手——就足夠駕駛這類笨重的海上工具了。我們已經講過,前艙和後艙都沒有舷牆。我們看見的這條船,船身很大,圓鼓鼓的,通體漆黑,雖然是在夜裡,也能看見上面漆著白字:“伏格拉號”,鹿特丹。
當時海上正是多事之秋。像不久以前,波英特男爵的八條戰船在卡尼洛角失事,就是一個例於。它們曾經逼得法國整個的艦隊不得不折回直布羅陀,它們掃蕩了英吉利海峽,驅除倫敦和鹿特丹之間的航路上所有的戰船,使得商船可以自由來回行駛,不需要護航。
格溫普蘭走近了這條寫著“伏格拉號”字樣的船,它右舷靠岸,後甲板幾乎與碼頭相平。只要走下一步就行了,於是奧莫跳了下去,格溫普蘭跟著跨了一步,人和狼就都到了後甲板上。甲板上空蕩蕩的,什麼動靜也沒有。如果有旅客的話,看起來似乎也都上船了,因為船已經做好了出航的準備,貨艙裡堆滿一包包、一箱箱的貨物,看樣子貨已經裝齊了。不用說,旅客們躺在甲板下面的艙房裡,可能已經睡熟了,因為今天夜裡就要開船。在這種情況之下,旅客們要到翌晨醒來的時候,才會出現在甲板上。至於水手們,他們在等待快要來到的開船時間,也許現在正在當時所謂“水手的小屋”裡喝湯呢。因此被旱橋連線起來的兩個甲板上都靜寂無聲。
狼差不多是奔跑著從碼頭上走過來的;可是一上了船,它就放慢了步於,小心翼翼地走著。它仍舊搖著尾巴,不過這不是快樂的表示,而是憂慮不安、疲弱無力的搖擺。它仍舊走在格溫普蘭前面,穿過後甲板,走過旱橋。
格溫普蘭走上旱橋,瞥見前面有一個燈光。這就是他剛才在岸上看到的那個燈光。一盞風燈放在前桅下面的甲板上。在漆黑的夜色裡,燈光映出一個有四隻車輪的東西的輪廓。格溫普蘭認出那是於蘇斯的舊篷車。
這個曾經載著他度過童年,又像車子又像小屋的簡陋的木頭建築,是用粗大的繩索系在桅杆底下的,車輪上能夠看見幾個粗大的繩結。由於好久沒有使用,車子已經壞得不像樣子;人閒易老,物閒易壞;這輛小車也歪歪斜斜的,一副可憐相。它一直閒放在那兒,所以癱瘓了;此外,它還有個神醫束手的瘤疾—一衰老。蛀蝕、脫形的車子側影,彷彿在彎腰折背,眼看就要塌下來似的。全部的構造材料都壞了。鐵件生了鏽,皮件開了口子,木頭已經朽爛。燈光從前面的窗子裡透進來,玻璃也有了裂縫。車輪好像羅圈腿。車廂、地板和車軸都彷彿疲憊不堪,總而言之,它那副背彎腰折、搖尾乞憐的樣兒,簡直無法形容。車轅朝上蹺著,像朝上伸出的兩隻胳膊。各處都脫了榫子。車子下面掛著奧莫的鐵鏈。
一個人重新獲得自己的生活、幸福和愛情,照一般的規律來說,似乎應該連奔帶跑、瘋狂地撲上去吧。是的,不過精神上受到深刻刺激的人應該例外。誰心迷神亂地經歷過一連串背信棄義的災難,哪怕是在快樂之中,也會變得機警慎重,他因為怕把自己悲慘的命運傳染給自己的親人,給他們帶來不幸,雖然在幸福之中,也要小心翼翼地前進。天堂的門重新開啟了;我們在走進去以前,先要仔細觀察一番。
格溫普蘭心裡非常激動,他搖搖晃晃地環顧了一下。
狼悄悄地爬過去,躺在它的鐵鏈旁邊。
第二章 巴基爾費德羅瞄準了鷹,打中了鴿子
腳踏板已經放下來,門半開半掩,裡面空無一人。從前面窗格子裡透進來的一點燈光,模模糊糊地映出篷車內部陰鬱淒涼的景象。破木板上,於蘇斯那篇頌揚爵士們的偉大的題詞還清晰可辨。這些木板從外面看,好像牆壁,從裡面看又好像護壁。格溫普蘭看見門邊一枚鐵釘上掛著他的皮披肩和上衣,彷彿陳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