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心塌地在家待著,只當沒有發生這回事,也就天下太平。四月份,雨前毛尖也該上市了,泡杯新茶,與夫人、小妾調調情,也是怪不錯的養生之道。
可是,名欲燒心,使得他坐臥不安。人老了,就像一個老小孩,很拿他們沒有辦法。這位假道學,去罷,怕人家把他這過氣的官僚,不放在眼裡,主席臺,上不去,貴賓席,沒位置,只能跪得遠遠的,用望遠鏡才能看到聖上。不去罷,這就意味著他真成了在野之人,林下之民,拉架的黃瓜,基本上的無名之輩了,這是他絕對受不了的。又想吃,又怕燙,既自尊,更自卑,那一夜,尹嘉銓光在炕上折餅了。
苦思冥索大半宵,他終於想出來錦囊妙計,為其老爹尹會一請諡和從祀,是個絕好的主意。皇上恩准下來,不但孝子當上了,風頭也出盡了,想到這裡,高興得直搓手。天色露曙,讓下人趕緊為大少爺備馬,火速前去保定府,向乾隆皇帝行宮呈上這份自以為是兩全其美的奏摺,哪曉得名未求著,反倒搭上了一條老命。
其實,皇帝也未必不小人,乾隆一看,你尹嘉銓不來朝拜,不來面謁,竟打發你兒子來,也太荒謬,太囂張,也太目無王法,目無綱常了吧?或許這個先入為主的印象,看到尹嘉銓的請諡奏章,馬上龍顏不悅,面露慍色。“與諡乃國家定典,豈可妄求?此奏本當交部治罪,念汝為父私情,姑免之。若再不安分家居,汝罪不可逭矣!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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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之在得(3)
可接下來,看到尹嘉銓請祀的另一本奏摺,打的旗號是請批准本朝的名臣湯斌、范文程、李光地、顧八代、張伯行等從祀孔廟,這當然也是無可無不可的事情。然而,發現奏章中這位老先生“名”令智昏,竟敢奏請:“至於臣父尹會一,既蒙御製詩章褒嘉稱孝,已在德行之科,自可從祀,非臣所敢請也”等不遜詞句,弘曆不是昏君,對如此下作,如此無恥的挾帶私貨的邀名行徑,乾隆能不勃然大怒?“竟大肆狂吠,不可恕矣!欽此。”
尹嘉銓還在家裡靜候佳音呢?誰知死期已經不遠。
李白的“天子呼來不上船”,馮延已的“吹縐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這兩位詩人敢於跟皇帝逗逗悶子,都是有先決條件的,是吃準了皇帝在那一刻心情不壞,胃口很好,血壓正常,精神不錯。問題在於尹嘉銓退居鄉閭,已是閒雲野鶴,肯定資訊阻絕,孤陋寡聞。再加上人老以後,腦細胞固化,容易囿於己見,自我封閉。被人總捧著,總抬著,也容易自以為是,自成一尊。
所以,他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會當回事,乾隆在第五次南巡前,已經處理了江蘇東臺舉人徐述夔的詩獄,這是一件很大的案子,涉及了許多人,還有很重要的高層人士。他在北京還有公館,能看到邸報,也會有人通風報信,但他忙於討小老婆,竟疏忽了。
凡文字獄,都是先有小人舉報,然後才有皇帝震怒,下令嚴辦,然後才有殺一儆百,人頭落地,這次也不例外。在徐述夔的《一柱樓詩》集中,發現了“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大明天子重相見,且把壺兒擱半邊”犯禁詩句,有人舉報出來,因為這種影射譏剌,太過顯露,觸動了清廷種族忌諱的敏感神經,定為十惡不赦。於是,將已死多年的徐述夔及其子徐懷祖,從棺材裡拖出來戮屍,其孫徐食田論斬砍頭;失察的江蘇布政使陶易,列名校對之徐首發等俱押往斬監候,用現代的話說,也就是死緩罪吧?
最關鍵的一筆,也是尹嘉銓無論如何不能掉以輕心的,是對江南大才子沈德潛的處理。算起來,這位已故的禮部尚書,是聲望不讓其父尹會一的朝廷同僚。尹會一是道學家,沈德潛是詩人兼詩評家,而且還是乾隆做詩的槍手。所以,尹會一雖任過吏部員外郎、工部侍郎,能面見乾隆,得睹天顏的機會很少,沈德潛則不同,是乾隆十分賞識,親自擢拔的首席御用文人,經常蒙召到內廷,賜平身,可以坐下來與陛下,談論諸如唐詩和宋詞,李白與杜甫之類話題,很神氣一時的。
此人也是太老了的緣故,八十多歲致仕,告老還鄉,作為皇帝的第一筆桿,光焰萬丈,何其了得?肯定招搖過市,大出風頭,蘇州本不大,簡直裝不下他。在中國,文人皆喜歡被捧,老文人尤其需要大家捧。捧昏了頭的沈大學士,沒細看徐書中的“反動”內容,倚老賣老,為這部詩集的作者寫了篇傳記,結果,作者滿門抄斬不說,老先生雖死,因這篇序,也受到“撲其碑,戮其屍”的處置。
尹嘉銓如果不是名欲纏心,求名心切,應該從三年前發生的這次文字獄吸取教訓。乾隆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