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而知其善,且以善名之,這是有意為善,有意為善就是“偽”了。老子又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意思是“天地生萬物,聖人養百姓”,並非“有心於物,有心於人”,而是出於自然本性,完全是無意識的。“雖未嘗仁之,而仁亦大矣。”同②。《莊子》進一步發揮老子的思想,提出“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並反覆申述。
“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
“(jī飢)萬物而不為義,澤及萬世而不為仁。”《大宗師》。
“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功跡廣被天下卻像和自己不相干,即不歸功於自己。)
“聖人幷包天地,澤及天下,而不知其誰氏。……夫為大不足以為大,而況為德乎。”《徐無鬼》。(聖人包容天地,澤及天下,而人民不知他是誰,有心求取偉大倒不足以成為偉大,何況是修德呢。) 。。
10 “由仁義行,非行仁義”(3)
“生而美者,人與之鑑,不告則不知其美於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可喜也終無已,人之好之亦無已,性也。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不告則不知其愛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愛人也終無已,人之安之亦無已,性也。”《則陽》。(生來美的,人給他鏡子,如果人不相告便不知道比別人美。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像是有所聞,又像是無所聞,他的欣喜是無止境的,人的喜好他也無止境,這是出於本性。聖人的愛人,是人們對他的稱道,如果不相告便不知道他是愛人。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像是有所聞,又像是無所聞,他的愛人是無止境的,人之安於他也無止境,這是出於本性。)永遠無止境地愛人而自己卻如生而美者不知道自己很美一樣,不知道自己在愛人,而仍無止境地愛人,這才是最純潔、最崇高的愛。孟子說“由仁義行,非行仁義”,行的是仁義卻不覺得、不認為自己在行仁義,這才是真正的仁義。總之,以上所說就是大愛不愛、大仁不仁,或不仁之至乃大仁之至,如此說來,孔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句被批判了多年的話,也可以重新理解了。“由之”是非自覺的,“知之”是自覺的,真情至性是非自覺的,一旦自覺就不是真情至性了。孔子的這句話包含著深刻的道德體驗和審美體驗。從教育觀點看,更是至理名言。教育者不應以教育者自居,自覺到自己是在教育人,致使被教育者覺得是在受教育,因而傷害了被教育者的自尊。這樣的教育一開始就失敗了。教育者應出以愛心,以平等態度對人,不帶有明確的教育者的自我意識,這樣,被教育者才不會覺得是在受教育,這樣的教育才是最好的教育——其實質是對人的愛——這才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精義。
行文至此,我們有必要徵引西方一些學問家們對這個問題的論述了。
美國哲學家愛默生說:“偉大的人物並不知道他的偉大……他之所以做了他所做的事,因為他非做不可。”《愛默生集》三聯書店1993年版第353頁。
英國史學家卡萊爾(T�carlyle)說:“淵深、偉大、真實的‘誠’是一切帶些英雄性人們最重要的素質。這並不是那種自稱謂誠的‘誠’……決不是的,這樣子的東西是極卑劣的;——只是一種淺薄虛誇意識到的‘誠’;大半隻是驕矜而已。‘大偉人’的‘誠’是他自己不可言說的,是不能意識到的;並且,他反意識到了‘不誠’。……所以大偉人決不自誇他的‘誠’,簡直不會這樣想,也許連責問自己誠不誠也不會的。我可以說,他的‘誠’並不靠他自己,他是無可奈何地必得要‘誠’……他的心靈是這樣造成的。”“我們可以叫他‘詩人’、‘先知’、‘神’。”《英雄與英雄崇拜》商務印書館民國二十六年版第69—70頁。
德國倫理學家包爾生對自發性更有詳盡的闡述。他說:“那種最高和最好的東西不是由理性發明的,不是根據意識的規則製作的,而是一種無意識的成長的結果。這對於善和對於美都是如此。美的東西並不是由理性的思維根據美學的規則構想和製造出來的。善的東西和完善也同樣不是根據倫理學的規範設計和製造的。
10 “由仁義行,非行仁義”(4)
“真正的藝術作品是無意識地被天才領悟和創造出來的。美學在這一過程中並不發生什麼重要作用。所以,道德的天才、‘美麗的靈魂’也是可靠地受著本能的指引……而無需不斷地思考道德的法則。美學和倫理學的規則並不具有一種天生固有的推動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