諫,鱉也‘得言’龜也‘得言’”。對得很工,把孫得言的名字嵌在內,罵孫得言罵得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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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齡的夢中情人(6)
蒲松齡綿裡藏針,用山東話來說是“罵人不吐核”。其實狐女其他妙趣橫生的話語都是為最後這句“鱉也‘得言’龜也‘得言’”鋪墊的。蒲松齡把一句最關鍵的話藏在許多詼諧談笑的話裡。
這句話是既處心積慮又巧妙隱晦罵孫蕙的。
罵得咬牙切齒,罵得入骨三分,罵得曲折隱秘,罵得痛快淋漓!
孫蕙是朝廷言官,是向皇帝進言的給事中,又稱“給諫”,蒲松齡在詩詞、信件中一直尊稱“孫給諫”。現在他借小說人物的嘴,說一個姓“孫”名“得言”(姓孫的言官也)者,是“鱉也‘得言’龜也‘得言’”!這等於說:姓孫的給諫大人算什麼東西?烏龜王八蛋!
蒲松齡年輕時跟孫蕙是好友,最後孫蕙在《聊齋志異》中被如此影射。為什麼?20年前我寫《蒲松齡評傳》時注意到,孫蕙做言官後,他的家人在家鄉橫行,其他人敢怒而不敢言,蒲松齡拍案而起,寫了《上孫給諫書》,揭露孫家人的不良行為。這一事件可能造成了二人的疏遠。經過多年探察思考,我發現,蒲松齡對孫蕙深惡痛絕,主要應該是為顧青霞。
孫蕙會不會因為發現了自己當年的幕賓、一個窮愁潦倒的秀才居然對自己的小妾有特殊情愫,從而產生疑慮,既疏遠蒲松齡,又冷落顧青霞呢?從蒲松齡的詩作中還看不出這樣的跡象。蒲松齡在孫蕙做給諫後寫給孫的許多詩中,仍是態度友好。但是,在孫蕙和顧青霞相繼死後,蒲松齡對孫蕙的感情有了突發性變化。估計是蒲松齡隨著美麗的才女顧青霞的鬱悶而死,對紈絝子弟孫蕙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才借《狐諧》把自己內心最隱秘的怨恨抒發出來。
作家借小說抒發隱秘的感情不是什麼稀罕事。十年前我到美國訪學,回北京一下飛機,就被拉到中國當代作家和日本研究者的聚會上,跟其他五六位當代小說家一起和日本當代文學研究者對話。
日本研究當代文學的學者面對面地向中國小說家詢問:你們為什麼寫小說?中國作家回答各不相同,我記憶猶新。
用《長江萬里圖》反映抗日戰爭的周而復說:“我寫小說就是要忠實地記錄偉大的抗日戰爭。”
此語一出,日本學者的頭都低了下去。此前我聽到一些對這位老作家不利的傳說,將信將疑,聽了他的話,我肅然起敬。
我回答:“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大學發生鉅變,我願意像巴爾扎克一樣,做時代的秘書。用我的‘新儒林三部曲’長篇小說《藍眼睛黑眼睛》、《天眼》、《感受四季》把這一切記錄下來。”
對這個學院式的回答,日本學者輕輕地點頭。
女作家陳染說:“我寫小說是心靈的散步。”
對這個詩意化的回答,日本學者都笑了。
以《伏羲伏羲》知名於文壇的劉恆說:“我寫小說,是借小說愛我在現實當中想愛而不能愛的人,借小說罵我在現實生活當中想罵而不敢罵的人。”
日本學者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會意地笑了。
劉恆講得有趣、實在。他所說的內心隱秘大概是很多作家都有的,不過極少有人像他這樣直言不諱。
蒲松齡寫聊齋,其中部分內容也是借小說愛自己現實中想愛而不能愛的人,借小說罵自己在現實生活中想罵而不敢罵、不好罵的人吧?聊齋愛情故事當然不可能篇篇或大部分都和顧青霞有關,但顧青霞肯定影響到部分聊齋故事。孫蕙的為人處世也肯定影響到部分聊齋故事。而《狐諧》裡邊借“孫得言”姓名巧做文章,就是罵他在生活中想罵而不敢直接罵、公開罵的孫給諫。
《狐諧》對孫蕙如此“口孽”,是不是太不寬厚、太不仁義?如果出於對顧青霞的戀情,算不算重色輕友?非也。蒲松齡透過顧青霞的不幸把孫蕙及類似的花花公子看透了。這些人是兩腳畜牲。聊齋寫獵豔獵到親生兒女的《韋公子》就是為他們畫影圖形。他們玩弄女性,他們視美玉為頑石,他們焚琴煮鶴,他們根本不懂珍惜愛情,他們也不配有真正的愛情。
蒲松齡的夢中情人(7)
而真正的愛情可以僅僅是精神愛戀,它是心的呼喚,雖然永不挑明,卻強烈而持久地埋在心底,再透過想象、變形,將愛的本質力量神鬼狐妖化,將永遠的憐愛,將深沉的愛戀,將苦澀的暗戀,將相約來生的願望,曲曲折折地,巧妙隱蔽地,透過小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