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著回家的白鳥,在樹梢後面忽上忽下地撲騰。那樹灰濛濛的,頂間又籠著一點青光。
馮紫英久久不見她答話,正納悶,一眼看她出了神,便搖著她的手笑:“想什麼呢,沒見過你這樣的,正經談我們的親事也走神,難道還有比我好的人。”
惜春雖然煩惱卻忍不住笑:“有你這樣誇自己嗎?”他總是這樣輕易地就讓她開心,別人不能,他適才吻了她,她也是滿心歡喜,找都找不到一星怪責的意思。
他站在她面前,長身玉立。眼眉是那麼清晰而潤澤。她握住他的手,定定地看住他,卻好象怎麼也看不夠,落日如斯,他亦如是。
“我和你哥哥提了,他並沒有反對。”馮紫英見她不語就自顧自地說下去。
“賈……我哥哥沒有反對?”她心裡驚提,不可置信地問。
“我騙你做甚!”
這太奇怪了,他不反對,惜春緊鎖著眉頭,低頭不語。
“你自己不願意?”馮紫英留神他的神色,心裡的惶恐像月影一樣深起來,急急地問。上一次在鐵檻寺的廟林裡,他也提出了親事,可是她一樣有猶豫。他忽然就覺得很煩躁,覺得自己很卑微——他對她低聲下氣,這是違反了規律的,他何至於就娶不到媳婦了!巴巴地只想著她。心裡著惱,可是惱又不是真惱,惜春的猶疑像貓爪一樣撓著他的心,又癢又疼。
“你亂想些什麼!我怎麼會不願意呢。”她衝口而出,說出來以後整個人都輕當了,真是的,這些日子,壓在她心頭的,遇上了馮紫英之後心頭蠢蠢的意念。為了那難以啟齒的身世,她不敢放縱自己妄想,因此努力的壓抑著,迸得心都緊了呼吸都艱難了。她是願意的,他這樣一個人,可不就是夢寐以求的男人麼?她的思想再出塵,金鑾殿上高高掛著的匾額寫著正大光明,可到底是個女人,有著世俗的,蜷曲的小心思。
“那就好。”他明顯鬆了一口氣,攜住惜春的手,一路奔下山。
玄真觀外的臺階上,惜春籠著鬢髮依依同他作別:“天晚了,你回去小心。”
馮紫英點頭,卻不轉身,放低了聲音道:“我明天辦完了事過來看你,你要用什麼,我叫來意兒給你買來,這裡雖然適合清修,總是太寒苦了些,修行修在心,你不必太苦自己。”
惜春撲哧一笑:“你倒比我那二哥哥還瑣碎,真真看不出來。”說著想起心事,蹙眉道:“寶玉回家的事有眉目了嗎?你可要替我多打探打探,錢我這裡多少還有些,要打點的話……”
“你那幾兩脂粉錢頂不了用。”馮紫英笑著截斷了她的話,道:“用也用不到你身上,我會想辦法。”說著,又看了她一會,才道:“我真的走了。你先進去,我看著你進去。”
惜春不再多言,返身步上臺階,馮紫英看著她關上大門。
伊人的一泓秋水在門後一閃而過,天全暗下來。
馮紫英翻身上馬,往家裡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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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30 PM《惜春紀》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六章
到家已過了掌燈時,府裡早已燈火通明。他的通房大丫頭紫雲看見他回來,忙迎上來給他換衣服:“爺可回來了,上頭已經傳過晚飯,我給爺留下了,先去請安了,再回來用吧。”
馮紫英點點頭,換過了衣服就往上房去。
馮父是武將,現在老了,歷練多了,原先暴躁的性子改了些,前先時候剛告了假,晚間愛在家裡待著,早年的浴血征戰換得今天的太平安逸,再不好好享受就遲了,當今皇上又是刻薄陰忌的性子,一手一心地整頓新朝綱。幾個王爺也不安分,朝局明穩實亂。他想好了,這時局如賭局晦暗不明,莊家和賭家看不出誰有必贏的把握。徒然攀附不如在家韜光養晦。馮將軍儲存實力,做出一副求田問舍與世無爭的姿態。
馮紫英進來,早有大丫鬟通報了,眾人趕著打起簾子,引他進去。
屋裡陳設考究而不堂皇,燃著五隻青玉燈,引著博山香,香氣溫潤,游龍似地繞住了人。這都是他母親的功勞,又因他父親一意要韜光養晦,因此雖然富貴卻不扎眼。此時他父親正斜靠在東首青鍛引枕上,對著他母親說話,一見他來,且住了,受了他的禮,他母親才道:“這早晚才回來,用過了飯沒有。”
馮紫英笑道:“未給二老請安,兒怎麼敢先用。”馮母笑道:“這會子我和你父親說說不打緊的話,你先去用了,你們爺倆再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