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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蓼殘花寂寞紅
香山後麓,荒草萋萋處。
一座無碑孤墳,半抹如血殘陽,形影相弔。
緇衣尼袍女子緩緩轉身,〃采薇?〃
我微欠身:〃蓮姑姑。〃
初次會面,卻仿若熟絡。雖年近六旬,卻依稀可見當年楚楚風姿,尤其齊及腰間一瀑青絲,突兀地墨黑柔亮,不雜一縷銀絲,若華貴黑綢緞般光可鑑人。
她淡淡瞧向新墳,〃我將二姐與大哥合葬一處。生不同寢死同穴,是二姐遺願。〃
〃七張機。鴛鴦織就又遲疑。只恐被人輕裁剪,分飛兩處,一場離恨,何計再相隨。〃我吟著這首詩,難辨悲喜的眼淚漫延模糊。
嬤嬤與師傅,終於不須害怕被人輕裁剪。縱然骨肉化泥塵,他們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能離。
蓮兒微微頷首,〃你知此詩?大哥與二姐原彼此有情,家鄉天災連年,大哥上京討生活未果,竟然入宮為宦官。二姐與我尋至京城,得此訊息,遂也入宮追隨相伴。大哥為我們誤了終生,二姐原打算待他出宮就與他結為夫妻。卻不曾想。。。。。。〃
她淚落漣漣,〃若非我年輕孟浪,招來橫禍,大哥就不必為救我甘當死士。或許,命運是另一番光景。〃
悲苦糾集著驚愕襲至心頭。我欲勸但無言。
她且泣且訴:〃二姐不肯見你,並非對你心生怨恨。只是不願再與皇宮任何人有瓜葛。其實他二人心中當你子侄一般看待,大哥的心願想必你是知道的?墓碑未立,你可願了他餘願?〃
我忙不迭點頭,〃我明白,以義女之名立碑,回頭請人雕了送來。〃
她嘆道:〃難得你今日名位尊貴尚肯屈就。〃
我搖頭苦笑,〃若非師傅與嬤嬤多次救助,恐怕我早已是冤鬼一隻。〃
〃我想請你觀禮。〃她望著我,神情懇切:〃觀我正式剃度之禮。這世上我已無親友,只好煩你。〃
我一驚,〃姑姑,您不必出家,回家鄉不好麼?可是擔心日後用度?我可以幫您。〃
她幽幽道:〃當年他極喜我這一頭長髮,問我:三千青絲為誰留?教我回答:三千青絲為君留。送我出宮前,他允諾一得空閒便來看我。每日每夜,但凡院中稍有響動,我就以為是他。。。。。。我信以為真等了他三十五年,他卻沒來過一回。這青絲還留著何用?〃
我心下惻然,康熙怕是早已將這個苦命痴心的女人丟在腦後了。
她望向遠方,〃都道:君無戲言,看來也是鬼話。這些年我常在想,人人都在努力地過活,拼盡全力活下來,到頭來卻不知為何要活下去?你可知道麼?〃
為什麼要活?我心中一震。
她攜著我往觀內走去。我任她拖著,一時間迷迷茫茫。
刀起,發落。
寸寸青絲,碎灑一地,兀自泛著陰幽不甘的光。
住持老尼唱頌:〃從此世上再無倪蓮,你今後法號絕塵。〃
禮畢。塵緣了絕。了斷一個薄倖帝王,負情男人以謊言鑄就的情緣。
絕塵送我出觀,〃回去罷。綾羅餚食日後不必送來,用不上了。〃
〃姑姑保重。〃
一路快步下山。蓮兒的嘆問猶迴響耳邊,我卻無法作答。
心似被掏空般虛虛蕩蕩,生出無處落實的難過感覺。
山腳下,夕陽染紅了天際。
十三坐於草叢中,依陽斜靠著他,指著天際流雲飛霞喁喁細語。霞光若水彩般的暈染,依陽與十三塗抹上一層精緻細膩暖色。
我忽然就心定,答案呼之欲出。
在這金戈鐵馬你死我活的時代,我們似是而非為自己而活,卻又似水流年為他人而活,縱然有許多無可奈何,又如何?他們原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組成,為他就是為己,不分彼此。正如眼前二人之於我,如師傅嬤嬤與蓮兒。
依陽回頭看見我,〃媽媽!〃
十三微微笑著,眉梢眼角盡是關切暖意,〃原以為會見著一眼淚嘩啦好哭鬼,竟是小瞧了你。心情還好麼?〃
〃一見你們就好了。我不喜歡〃無齒之徒〃,你們日後常把牙齒拎出來曬曬太陽才好。〃
依陽與十三同聲連氣指責我,〃滿嘴胡唚!〃
〃就是讓你倆多笑給我看!〃我笑,〃今兒咱不回家吃飯,咱下館子去!我做東!〃
清靜雅緻的包房,眼前各色山奇海珍散發的人間煙火味令人食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