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卻遇到了本應該在莫園等阮府訊息的邵九。
陸離從來不是一個多事之人,他與平野不一樣,很多事,縱然他心底極度渴望知道,但別人不說,他亦不會先開口問,然而,這一次……他的震驚已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亦想了多種可能性,只是之前擔心寶齡的安危,故此暫時放下,此刻得到了寶齡的下落,焦灼之心淡了些,才又想起來。
那多種可能性,只是他自己的揣測,他亦發現得不到答案他或許永遠無法平靜,於是他再也忍不住道:“公子,有些話,阿離不知當問不當問。”
“你若想問,便問吧。”邵九淡淡一笑。
“公子,到底……為什麼?”陸離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什麼為什麼?”馬車內放著一張長度適中的桌几,桌上是一隻白瓷酒杯,滲滿了清澈透亮的木蘭香,邵九睜開眼,拿起酒杯,放在蒼白的唇邊微微抿了抿,側過臉望向陸離。
陸離深吸一口氣:“公子如今身體抱恙,從前哪怕好好的,也不會管這些事,而這一次卻……”
“你是覺得我多管閒事?”邵九唇角微微翹起,像是在笑,又像是沒有。
陸離咬著唇,宛若壯士斷腕:“公子知道阿離不是這個意思。阿離也知道這些話本不該問,但,那個是她。所以,阿離不得不問,公子,你對她到底是個什麼感覺?”
原本這些話打死他都不會問,但,這一次是她。他還記得她對他說過,喜歡邵九。所以,他一定要問個清楚,哪怕破了他多年來的原則,他也無法看著她再一次陷入等待與絕望中。
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色,然而邵九漆黑如墨的眼眸卻彷彿一汪深不見底的秋潭,將那夜霧下的幽沉統統吸納於其中。
什麼感覺?什麼……感覺……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又如何回答陸離?
他原本應該在顧府靜候來自各方的訊息,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這個時候,他如同在與死神賽跑、與死亡爭分奪秒,每一分體力與精神對他來說,都是珍貴無比,容不得一絲浪費。然而,他居然在這個時候跑去找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厲酷冷硬的心、堅不可摧的意志,彷彿正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有什麼東西狡猾地、無聲無息地潛入他的身體,慢慢地消融那千年不化的冰雪,侵蝕他原本的一切,並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跡象。
而更可惡的是,他竟是彷彿怠倦去收拾,任由它們在自己身體裡靜靜地蔓延、肆意地撒野。
良久,邵九微微閉了閉眼,目光悠遠而沉幽:“你可還記得我裝病那次?”
陸離點頭。那一次,邵九為了不讓阮克起疑,所以裝作被傳染了瘟疫。
“那一次,她為了不讓藥流出來,用嘴含著藥餵我。”
陸離吃驚得瞪大了眼睛,這件事,他一定也不曉得。
唇邊浮起一抹笑意,那絲笑容有些散漫、不經心,邵九道:“阿離,我雖是個小人,睚眥必報,但也從不喜歡欠別人什麼,這一次,就當是我還她,但——只一次。”
只一次。
陸離怔住。
……
四散奔騰的明波暗流,出於各種不同的目的,朝著各自的軌跡流淌。
因為軒轅豹顧及自身的利益而私下未將寶齡逃脫的訊息稟報給胡剛,故此,阮文臣並不知道這一切,長夜靜慢,第二日便是祭天大典。
迎神、奠玉帛、進祖、行初獻禮、行亞獻禮、行終獻禮……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阮文臣身著正式的戎裝,慢慢地跪下來,神情肅穆,心底卻充斥著各種情緒。興奮、激動,還有一絲隱隱的不安。
此刻,樂隊奏起“清平之章”,只要行完三跪九叩之禮,祭品送至瞭爐焚燒,至望瞭位,祭天大典便等同於結束了。
阮文臣慢慢站起來,用餘光看了一眼底下眾人,阮素臣因為病重,未能出席今日的祭天大典,對於這一點,阮文臣極為滿意。他四下掃視了一圈,收回目光,心道:應是無妨了,也是,如今那女子在他手上,阮素臣怕是早已心灰意冷了吧,如何會輕舉妄動?
何況……阮文臣下意識地將手伸進腰間,摸到那枚訊號彈。此刻神壇之外,已被他的嫡系親兵重重把守,包圍得水洩不通。就算有意外突發的狀況,只要他發出訊號,神壇外的親兵便會立刻將神壇包圍,封鎖訊息,確保他順利登位。
這麼一想,阮文臣一顆心才真正踏實了,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得意的、輕鬆的微笑。
此刻“太平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