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有落腳的地方。有老鄉投奔還是好的,沒有老鄉投奔的便聯絡幾個相同命運的人,準備到偏僻的山上或很難被治安隊發現的地方過夜。
有很多人哀求我們:“工資我明天再拿,讓我再在廠裡過一夜好不好,就一夜。過一夜你們就多扣了十元好不好?不,二十元,三十元,五十元也行。”
對於這些請求,人微而言輕的我們只好無奈地搖頭。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只有十六歲的男孩,去年進廠時他借的是別人的身份證。他1。55左右,長得非常秀氣,瘦弱得可憐。結了工資,他卻抱著涼蓬邊的柱子不肯走,他哭著求我們:“讓我住一夜好不好,就一夜,我真的沒地方去呀。”
胡海波問他:“怎麼沒地方去?是誰帶你來東莞的你再去找誰啊?”
男孩可憐巴巴地說:“是我哥帶我來的,可我哥得了膽囊炎,這邊看病太貴,他上個月回家做手術了呢。”
我們面面相覷,都非常同情他。按剛才驅逐男工的辦法,餘武應該威脅他離廠的。但餘威看著哭成淚人的小男孩,苦笑道:“我真的下不了手呢。”
但這時,除了這個小男孩,所有的男工都離開了。宋主任臉上露出了笑容,長舒了一口氣說:“謝天謝地,終於都走了。”
回頭一看抱著柱子的男孩,詫異地問:“這個也是嗎?”
我試探著問:“他好可憐呢,能不能讓他在廠裡過一夜?”
宋主任向我一瞪眼:“出了問題你負責?”
我嚇得立刻噤了聲。
餘武只好走過去,輕聲說:“走吧。”破例沒有象剛才對待別的男工那樣粗暴和大聲。男孩卻仰著流滿淚水的臉,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一下,忽然抱住他粗壯的大腿,哀求道:“求你了,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餘武嘆了一口氣,但還是強硬地抱著他離開了柱子,另一手提著行李,將他送到門外。
我難過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辭退通知書”,會計部結算工資那一欄有他歪歪扭扭的簽名,我牢牢地記住了那三個字:劉小逢!
192。
在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等條件允許了,我一定要記錄下他的名字,記錄下曾經發生在廣東東莞土地上的這段歷史!
我相信,歷史不會忘記,東莞不會忘記,我不會忘記!曾經有這麼一個瘦弱而秀氣的男孩,他的名字叫:劉小逢!
當天晚上,因為針織廠一次性解僱了160名男式,梭織廠那些放假的男工們也惴惴不安起來,他們四處打聽是否梭織廠也要有一批男工被解僱。但所有經理級以上人員對於這個問題回答得非常絕對:“絕對不會!”
得到如此明確的答覆,男工們安下心來。誰知第三天中午吃飯時,梭織四個車間又有160名男工的名字被貼了出來,並要示這160名男式吃過飯後到籃球廠集合。因為前車之鑑,男工們雖然個個罵聲不絕,但還是乖乖地回宿舍拿了行李,沒有象上一批被解僱的男式那樣對峙和反抗。據代表梭織廠參加這次解僱事件的朱蜜說,這次只是象徵性地來了幾個治安隊員,並沒有象上次那樣大張旗鼓。
留下來的男工們更加惶惶不可終日,特別是那些仍在放假的人,更是提心吊膽。很多人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知不知道,還解僱男工嗎?”
那一段時間,籠罩在非典陰影下的“金秋”內憂外患,人人自危,不斷有傳言滿天飛。這些傳言有的是說非典的:哪裡哪裡又死了人;政府己取消所有大型集會,比如演唱會、人才市場等;所有工廠都停止招工等等。每個傳言到來都讓我們害怕好一陣子,廠裡給每人發放了一隻一次性口罩,要我們不到萬不得己出門時一定要戴上。
還有傳言就是關於那些被解僱的男工的,暫住證雖然沒有過去查得嚴了,但依然沒有停止。那些被解僱的男工們,很多廠本來就不招男工的,現在因為非典,更是進不了廠了。有親戚朋友的便暫時借住,也有幾個人合租房子的。那引起既沒有親戚朋友又沒錢合租房子的,有的睡在橋洞裡,有的睡在山上。還有部分回家的,因為內地非典查得嚴,從北京廣東回去還沒和家人見面便被隔離了起來。
在這樣的傳言中,廠里人人自危。和沈洲同住一室的韋驛己經辭職了,暫時便只有他一個人住那間房,我每天一下班便和沈洲呆在一起,那段時間,沈洲對我也是少有的細心和體貼。在初夏的東莞,我們象兩隻看不到未來的流浪狗,互相安慰著等待不可預知的明天。
那天晚上吃過飯,我又急急地朝沈洲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