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就象是疲倦之後,酣睡著了一般。丫頭在一邊哭著。葉思任上去將周莘抱了下來,輕輕放在她的床榻上,然後自己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她僵硬的手,靜靜地望著她。
此時,屋子外面的火光越來越大了。葉思任凝視著周莘,突然間耳邊象是響起了陣陣鞭炮聲。他記起來了,這似乎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時他跟周莘都在北京,周莘坐著花轎,從周府來到他葉府中,做了她的新娘。他覺得此時周莘的臉色,就跟剛出嫁時差不多,令人心醉。
他執住周莘的冰冷的手,放在臉邊,輕聲說道:“娘子,你不要擔憂,思任這就陪你上路了。”
葉府的大火在雨中燒了一整個夜晚,直到第二天晌午時,太陽出來了,火勢才滅掉。但是葉府中人沒有一個人活著出來,整座原先豪華的府第,都化做了灰燼。
後來城中人在說到葉家從繁榮到衰滅的這段故事時,都搖頭嘆息。那年是乙酉年,閏六月。兩個月後的秋天時候,有個長相亮麗的中年女人,跟著一個道士來到這裡,那女人見了葉府的廢墟,情不自禁地泣不成聲了。有認得那女人的,說她是舊日的“白斬雞”白日歌。
反正在那年頭,也沒有幾個人有閒心坐下來說閒話了。
在嘉定城外活下來的丐幫弟子們,後來在衝州撞府的時候都說,以葉府的葉先生的脾氣,其實他應該是戰死在城中,而不是陪著他的太太,在清兵的重重包圍下活活被大火燒死的。眾人所言,莫衷一是,這是閒話。
83 師生別
83 師 生 別
劉不取挾帶著修流,到了蘇州,來到他的住處。
他解開了修流的穴道,笑道:“子漸,沒想到今生咱們師生還能重逢。”
修流冷冷說道:“沒想到在我背後偷襲的人是你。我已經不認你這個先生了!當初你在揚州時是如何跟我說的?”
劉不取嘆道:“子漸,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我這次將你帶出戰陣,本是為了救你。我只怕你重蹈我的舊轍,去做無謂的犧牲。還有,我這輩子虧負了你姐姐,我不能再看到你再匆匆離去。我問你,你的大仇報了嗎?”
修流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劉不取道:“你要不在人世了,誰來管你的事?如今你可以對我不講‘義’字了,但是‘忠孝’兩字,你想舍‘孝’取‘忠’,你對得起你一家人嗎?”
修流聽了心想:“說到‘孝’字,如今我到底該孝順誰?於松巖跟王繪筠一下子成了我的阿公阿婆,而曾是我至敬的父親,卻成了個跟我沒有絲毫關係的人!我的大哥周修涵變成了我爹,我的二哥修洛成了我的堂叔,我的大姐是我的大姑,二姐周菊與我同母異父,只有我娘才是我的親孃。我來到這個世上,本來就是莫名其妙的,什麼忠孝兩全,原本就是稀裡糊塗。活著似乎都是在欺騙,江湖上是如此,朝廷上是如此,家中人也是如此!在這種鳥世道上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劉不取見他呆想著,默然無語,以為他是在嚼味自己的話,心下有些寬慰了。他叫來那個滿洲女子阿奇,要她去倒兩碗酒來。阿奇自從對劉不取以身相許後,便一直跟在他的身邊。但劉不取掛念著周菊,因此沒有娶她,只是將她做為貼身丫頭使喚。修流看到阿奇看劉不取時的神情,不象一般的主子與奴才的關係,心裡有數,便問他道:“這滿洲女人是你的新歡吧?”
劉不取尷尬地笑了笑道:“什麼新歡?不過是個丫環罷了。”修流冷笑一聲。
這時阿奇端了兩個酒碗,一壺酒進來,剛好聽到了劉不取的話,便將酒碗和酒壺在桌上一頓,扭頭走了。修流倒過一碗酒來,一飲而盡,心道:“原先劉不取對菊姐也是信誓旦旦的,沒想到卻這麼快就變心了。只可憐菊姐的一片痴情。我與橋兒萍水相逢,一見如故,雖有些許親情,這中間卻反而沒有什麼欺騙,也許人世間只有這種情感才是最真實的。但是倘若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久了,會不會生變呢?”想著想著,便有些痴了。
劉不取在一邊道:“子漸,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這年頭,沒有什麼事是想不開的。不管是為了忠還是孝,你都得好好地活著。”
修流道:“你是不是因為我周菊姐的殉節,心裡有愧疚?我知道我姐姐的脾性的。她是殉節,而不是殉情,因此你沒必要自作多情,以為她是為了你死的。我看那滿洲女子對你也是真心的,你也別再玩耍人家了。我菊姐這輩子受的苦多了。她臨終前還手書了李清照的‘生當為人傑’那首詩,多少男人跟她相比,其實都是酒囊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