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的藍,最後到她身邊,成了深色的剪影。身邊的茶杯裡熱氣裊裊上升,光線纏繞著白色的水氣,溼漉漉地化開,浮在她的額頭上,泛著淺淺的細光。最後帶著她的氣味,異類而又溫和地,氤氳在空氣四周。
“你是依然的?”
“同學。”
“哦。……”
“她比你大?”
“大半年。”
“那我跟你差不多。”
“唉?你幾月?”
“六月。”
年華是無效信(10)
“啊,我也是。”
“六月十一。”
“我六月二十一。”
長自己十天。十天之間能造就兩個人之間有多大的差距。寧遙很清楚,那十天裡炎熱的陽光和茂盛的知了叫聲不會有多大的區別,撒水車來回街上播放的歌曲也不可能翻新。然而,先自己十天降生的莛芮和她眉心薄薄的一片冷然,如同食指上金屬戒指嵌著誇張的花朵,都是放在自己身上只會突兀成笑料的細節。可對她卻不是。
日子不能打量。十天裡,會有風吹過遙遠的林海,發出好像憤怒的聲音,下雨前雲層翻滾,河流湍急上漲,又漫過岸堤。十天裡,也會有腐爛在馬路邊的水果,一次長長的睏倦,穿著裂口的塑膠拖鞋,走到漫無目的的地方。
都是十天。存在於不存在中的十天。從自己到對方的距離。
寧遙聽到門對面的動靜,她想站起來,腦中的命令卻傳不到腳上,只好坐在那裡,又聽見襪子開始抽絲。
依然拍拍寧遙的肩算是感謝,兩個女生就此閃進了對面的屋,關門前謝莛芮衝寧遙笑了笑。寧遙突然很想厚著臉皮加入進去。卻終究只是站在家門前看著對面開啟的角度慢慢閉合到零。接著又安慰自己說還沒很熟呢,幹什麼傻兮兮的樣子。
自從上次因為打火機而和王子楊正正式式地吵架了以後,寧遙現在每天都自己單獨走。有時在教室裡餘光掃過王子楊,差不多每次都看見她和其他女生紮成堆在那裡聊天的樣子。寧遙才逐漸意識到原來她也有別的朋友。
從兩人粘在一起到一人行影單隻,確實有很大的不同。寧遙無聲地克服著內心體驗到的不習慣,在蹬著腳踏車經過王子楊身邊時也努力顯出一臉冷漠,甚至嘗試著她與別人談笑時面無表情說一聲“借過”。然後反覆揣度著自己剛才的刻意是否有些張揚,以至於會不會令王子楊察覺。
兩個人像鬥法。
媽媽的敏銳有時更為驚人,第三天後就問寧遙:“你又跟王子楊生氣啦。”
“……幹什麼啊。沒什麼事啊。”
“人家幾天沒來電話了。”
“有空哦,天天打電話。又不是遠距離戀愛。”
“你彆嘴硬了,你們就是天天都有電話。還都是人家王子楊打來的,做你這種人的朋友啊,真要受得了你的死人氣。”
居然真的天天都通電話。寧遙想不是自己撒謊,就是確實不清楚。做了四年的朋友。慢慢變成各自的一部分。就像毛巾、錢包、夏天的木棉、摔壞頭的圓珠筆那樣的存在。沒有好壞之分,只是有無的區別。可事實卻是,就像電話機使用得久了,數字全部磨損那樣,即便看不見,卻依然知道它們每一個的象徵。
年華是無效信(11)
早已同化作不是刻意迴避就能徹底消失的東西。
連在一塊肌肉的下方,粘稠而割捨不去。
下樓後看見王子楊等在寧遙家門前,寧遙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自顧自地蹬起腳踏車。而對方跟了上來,等兩人沉默地騎出兩條馬路後,王子楊才像是漫不經心般開口問“今天星期幾啊”。寧遙想了想說“星期三”。回過神來後,就算和好了。
比什麼都要簡單。還沒等自己防備。等自己反應出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與王子楊徹底分道揚鑣的機會時,總是就這樣錯過了。一點點懊悔就像墨水漬,掉在整個透明的心情裡。在最中間形成一小塊藍色的煙霧,隨後又這樣輕輕散去。
女生與女生分手之類的,算不算非常孩子氣的想法。
中午吃飯時,寧遙對王子楊建議說去吃麵吧。她沒有疑義。雖然等老師拖完課兩人匆匆趕去麵館時,店堂裡的位置早已被佔滿,只有擺在外的臨時加座還空出幾個。王子楊去開單,寧遙找了個位子坐下來。不知道是凳子還是地的緣故,總之坐得七高八低,也只能忍著。
兀地感覺腳邊蹭過一個什麼東西。寧遙一激靈,才發現原來是麵館裡養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