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水,和她的淚水混成一塊。
之後的她,總是安靜,目光遠眺,嘴裡喃喃說著些什麼,無聲地,北海知道,那唇瓣的蠕念,只有兩字。
金貔。
北海只想用最短的時間帶雲遙回荒城,只有回到她熟悉的故鄉,她才能痊癒,才能在家人陪伴下,忘掉那隻無情神獸,她終有一天會醒來,從金貔帶給她的回憶中,完完全全清醒過來。
天不從人願,雲遙醒來的同一日,滂沱大雨從天際傾倒,嘩啦啦地掩蓋方圓百里之間的所有景象,也阻斷了他想盡快啟程歸鄉的打算。
雨勢太大,無法騎馬趕路,雲遙狀況又不好,北海只能聽從漁民建議,再多留幾日。
“這雨,還得下多久?”
“不知道,我在這裡住那麼久,沒遇過哪年哪日有這種怪事,水像是用倒的一樣,嚇死人了,年輕人,別心急啦,待下吧,那座大山不知怎地,垮得亂七八糟,我看是地牛翻身引起的,村外的道路都被山上的泥流給阻塞,出不去了,若非得冒險,你家小娘子也吃不消吧?”
“嗯……”北海只能虛應。
“幸好我家有些存糧,夠我們幾人吃,你甭客氣。”
“多謝顧大哥。”北海抱拳謝過從海上救回他們的漁民,才進了屋,就見雲遙佇立窗邊,被潑灑進來的雨水給濺溼衣袖而不自知。北海嘆氣,目前將她從窗畔帶開,再掩上窗,阻隔不去的大雨聲,啪答啦答作響。
“雲遙,要不要喝魚片粥?還熱著呢。”他問她,她頓了好久,搖頭。北海不放棄,吹涼熱粥,舀一口到她嘴邊,又哄:“吃看看,魚很鮮甜,是顧大哥分給我們的。”
“雨好大……”她說。
“恐怕這幾日都是雨天,等雨停,我們再回家去。來。”調羹要餵食她,她慢慢扭開頭,北海有些無奈,也有些動怒。“你不吃些東西,身子怎會好?!你想餓死自己嗎?”
“……全都崩掉了,貔貅洞也……他吃什麼?洞裡的食物都掉下來了,掉進海里了,他有沒有吃東西?雨這麼大,他一定懶懶的,不想出去咬財,他會餓肚子的……”雲遙手裡握著一塊當時北海抓在手裡,沒有遺失的金磚,她牢牢捉住,她可以忘了吃,忘了睡,忘了喝藥,卻唯一沒忘扞衛這拳兒般大小的“食物”,眼中彷彿只剩下它。“把這個拿給他吃……他喜歡它的滋味……”
“雲遙!”北海氣急敗壞地搖晃她,“你還擔心他?!你擔心你自己就好!他餓不死的!他是神獸,不是我們人類!你說過,他可以幾天幾月不吃不喝,但你不行!雲遙!喝!喝下來!”他不再輕聲細語哄她,而是強迫灌食,她必須吃些東西,否則她會病垮的!
雲遙抵不過他的力量,但她可以選擇不吞嚥,粥水沿著她的唇角淌出,無論北海如何強灌,它們進不了她的喉,入不了她的胃。
“雲遙……算我求你了……”北海束手無策。
“我要把這個拿給他吃……”雲遙的眼裡,根本看不到北海。
他錯了!他真的錯了!
北海此時此刻不得不去承認這個殘酷的事實。
明知道雲遙留在金貔身邊有多開心,他看過多少回她奔進金貔懷裡時,那美麗絕豔的笑靨,它佯裝不來,更不是受人逼迫的無可奈何,她是打從心底歡喜呀!
他被妒恨矇住雙眼,被自以為對她好的狂妄遮蔽了良心,他所做的一切,完全是自私自利,不顧她的意願。
是誰害她變成今日這般失魂落魄?!
是誰累她從快樂中墜入痛苦相思?!
是他呀……
北海痛苦咆哮,衝出小屋,盲目賓士,跑得好遠,在大雨之中瘋狂嚷吼——
而當他被雨水淋個痛痛快快,自我嫌惡的怒火稍稍澆熄,再回到小屋時,雲遙已經沒在屋子裡,北海心一驚,屋裡屋外慌張尋她。
雲遙,失蹤了,連同她一直拽抱在掌心裡的那塊小金磚。
勾陳以為自己走錯地方。
貔貅窩咧?
他踩著縹緲雲霧,躍上筆直孤峰,在上頭看到金貔。
金貔站在那方不過幾尺寬的峰頂,一動不動,金色長髮舞著亂著,目光始終落向腳下深灰色厚雲,連勾陳到他身邊審視他良久都沒有察覺,又或許該說,他視勾陳如無物,完全不想理睬他。
“你什麼時候由貔貅變成樹精,佇立峰頂,享受雨露滋養?”勾陳出聲擾他。能這麼久沒變換姿勢,厲害厲害。
沒回應。
勾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