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勞作。木木越長越漂亮,農奴的主人,奴隸主太太看上了它,但只認一個主人的木木衝她兇狠地亮出了獠牙,雖然它沒有傷到人,可是心理嬌弱的太太無法忍受這樣的忤逆,她逼這農奴殺了木木。辦法用盡的聾啞人只得划著船帶著木木到了河中心,他把兩塊磚綁在了木木頭上,然後將它丟進河裡溺死,可憐的木木臨死前還在信賴地看著自己的主人,衝著他輕輕搖尾巴,但是他最終鬆開了手。
每次看到那個湖心的場景,淚點極高的蔣世友也忍不住動容,一千個人心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所以對於這樣一個悲劇的解讀想必也不是人人相同,而對於蔣世友來說,他所惋惜難過的,是被輕易捨棄的信任,這樣最珍貴也最薄弱的東西,父母與子女之間的,夫與妻之間的,主人和寵物之間的,有人珍惜逾性命,有人棄如敝履。
他已經確定了周韻已猜到自己並不是真正的蔣世友,她之所以肯這樣幫著自己圓謊,自然也有她自己的打算。
一個不得寵的正房奶奶,被妾室欺壓到連珍愛小貓的性命都保不住,只能韜光養晦縮在正房裡的這樣一個人,如今終於有機會揚眉吐氣,藉著丈夫的寵愛壓制住所有不聽話的妾室,這樣誘人的鹹魚翻身的機會,有幾個周韻能不動心?在這樣的機會面前,蔣世友是不是真的?這個軀體裡的靈魂到底是誰的?這些問題自然也就不需要弄明白,甚至,最好不要讓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察覺。
所以,周韻才會這麼配合地講明蔣府的情況,所以,她才會在外人面前如此維護他。
這一切的一切並不是源自信任,而是一場互相利用。蔣世友得到了安全,周韻得到了威勢。各取所需,皆大歡喜。如果不是今日蔣世友突然想明白,口比心快地半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只怕他會一直矇在鼓裡,按照她的希望慢慢成為真正的蔣世友,對周韻永遠感恩戴德,心中憐惜敬愛。
他一直低估了她,她並不柔弱,也不需要可憐,甚至她的心思比他以前認識的所有人都要深,讓人覺得可怕。曾經同床共枕的丈夫換了別的魂魄,居然能立刻若無其事地藉機定下對自己有利的計謀並且不著痕跡地施行,這就是古代宅門裡女人的城府麼?那麼,在這場算計裡,在她心裡,他這一抹異世的魂魄到底算什麼?
蔣世友只覺全身熱得大汗,可心裡卻越來越冷,他慢慢地蜷成了一團。四周的風動蟬鳴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一切安靜得有如前世的自己剛剛死去的剎那。
大約過了一須彌,也許是一甲子,突然聽得有緩緩開門的聲音,有人走了進來,平日裡輕微的聲音此刻被放大了十倍,直接在耳旁響起。蔣世友驀然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眼前覆蓋著一層紗簾的牆壁,心裡一點微弱的火苗瞬間騰起燎原火焰。
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停在了小圓桌邊:“三爺,少奶奶讓我給您送午膳過來,我就放在小桌上了,您趁熱吃。我稍後再來收托盤。”說完,絃歌的腳步聲順著原路返回,門又重新合攏。
蔣世友的眼睛慢慢、慢慢地合上了。心裡只餘一片安寂死灰。
滿盤皆輸。
外頭月光給萬物鍍了一層銀色,一部分月光射進窗內,地上淡淡柔白。
屋裡一直都沒有點蠟燭,蔣世友正在把上輩子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想,所有的快樂和悲傷都從旮旯角里翻出來過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自己上輩子過得真他媽悲催。
爹不疼媽不愛,好不容易活到二十來歲大學畢業,新生活還沒展開,又被輛車給撞死了,這簡直從頭髮絲鬱卒到腳跟。這輩子這個殼子,雖然品相差了點,身體殘疾了一點,留下的爛攤子大了點,好歹還是個小年輕,家裡又不窮,吃穿不愁,如果不出意外,基本上可以從現在安然活到終老,享受一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地主階級人生,不管咋說都是划算的。
至於那位老婆大人,蔣世友咬咬牙,大不了建立合作關係,橫豎若是這家出了個借屍還魂的孫子,頭一個要倒黴的肯定是孫媳婦,依周韻的智商,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既然目前的局面維持下去是個雙贏結局,那自己還在糾結什麼呢?
蔣世友從來都是烏龜性格小強精神,一旦想通,他立刻將身上那些鬱卒之氣抖個精光,縮著餓癟的肚子下床找東西吃。
他藉著月光慢慢摸到桌邊,可桌上壓根沒有什麼飯食,想必是絃歌不知道什麼時候收走了。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咕嚕嚕”,於是振作精神的蔣世友決定出去找東西吃,在沒有鬱悶死之前決不能餓死。
他藉著淡淡的月華光芒拉開門扇,外廳也是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