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愛為所欲為,明裡暗裡做了無數欺壓周韻之事,卻也絕不敢正大光明地說出自己想做正房的話。此刻周韻直接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倒讓她措手不及。只是菊芳畢竟身經百戰,不過慌了一慌便立刻調整了神態表情,泫然欲泣地猛然跪下:“奶奶這麼說真是冤死菊芳了?我雖然沒讀過書不比奶奶知書識禮,卻也知道正房是大,妾室是小,做小妾的要時時記得自己本分,服侍爺和主母,絕不敢有一點痴心妄想的念頭。奶奶這麼說,菊芳無地自容,也不敢辯白,只有一頭碰死了以示清白!”說著就起身要往旁邊朱漆柱子上撞,眾姨娘丫鬟唬得飛了魂,忙不迭將她拉住。菊芳淚落如珠,又不敢放聲大哭驚醒蔣世友,只得壓著聲音低低哭泣,直哭得花容失色,好不可憐。
蘇姨娘忙將她扶住,陪著滾淚,對周韻道:“奶奶這話真是折煞芳姨娘了,芳姨娘今日還對老太太說,三爺在這裡養病到底不如在正房裡妥當,是老太太說這裡人手麻利謹慎,三爺留在這裡養病她再放心不過。芳姨娘求了再三老太太也不允,只得作罷了。”
眾姨娘忙點頭作證,紛紛道這是老太太的意思。有人幫腔,菊芳更加委屈,低低啜泣宛如梨花帶雨,一聲聲抽泣幾乎壓抑到昏厥。她們這麼一唱一和,矛頭直指周韻,吵得她一陣心煩,絃歌在旁邊恨恨地握緊了拳頭,卻又不能出聲。周韻冷笑一聲,道:“既然是老太太意思,你們就安靜伺候,這麼哭鬧不休也不怕把三爺給吵醒了!”
“我……我要去正房!”一聲小小的,猶猶豫豫的聲音突然響起。房裡立刻安靜下來,眾人目光齊刷刷射向聲音來源處。周韻也有些困惑地回身看。
床上的蔣世友不知什麼時候醒了,他兩隻桃花眼滴溜溜轉著,看眾人視線一齊掃視過來不免嚇了一跳,往被子裡縮了縮,又怕剛剛沒說清楚,壯著膽子把臉露出來重複了一遍:“我要去正房!”
菊芳心頭一急,忙止住哭泣上前來:“三爺,我……”侍候在一旁的絃歌忙跳出來道:“姨娘沒聽清楚爺的話麼?爺想去正房,難道姨娘要攔麼”
菊芳一愣,又說:“我……”絃歌繼續搶白:“姨娘忘了自己的本分了麼?爺說的話也想駁回?”菊芳方才還假惺惺用本分一詞來堵周韻,此刻自己倒被自己的話堵住了,她氣憤不已地咬了咬唇,淚汪汪看著絃歌旋即喊來門口伺候嬤嬤一起手腳麻利地扶起蔣世友穿衣著鞋往正房去,而那一直對她寵愛有加的蔣三少爺,居然反常地連一個眼神也沒給自己。
雅意早把正房內點了燈燭,薰過了錦被,黃銅獸頂香爐內燃了淡淡迷迭香驅散溼氣。婆子們小心將蔣世友扶到床邊坐好,周韻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悶聲不響揮退了婆子,自己過來給他寬了外袍褪了鞋子扶上床。
蔣世友卻並不躺臥,只靠坐在床頭,他掃了一眼屋內,雖然陳設華麗卻瞧著冷清清沒什麼人氣。他想了想,對著正在收拾外袍的周韻討好笑道:“娘子辛苦了。”
周韻手上一停,奇怪地望過來,蔣世友暗叫不妙,忙堆笑問道:“有什麼不對麼?”
周韻淡淡道:“你一向直呼我名姓,從未喊過我娘子。”
蔣世友一愣,忙慌亂笑道:“我,我摔了一跤,有些事記不清了。”
周韻抱緊衣服,狐疑道:“記不清……是什麼意思?”
同床異夢
聽到周韻追問,蔣世友心中一沉,一時無言以對,他兩隻眼睛慌張四看了幾眼,呵呵乾笑道:“這個,這個,記不清了就是,就是不認得別人了。俗稱失憶,呵呵,失憶。”
周韻無限狐疑,心頭吃不準蔣世友到底鬧的什麼名堂,試探問道:“那相公還記得我是誰麼?”
蔣世友頭上冒汗,乾巴巴應道:“當然記得,你是我娘子,我蔣三爺明媒正娶的夫人。”
“那我姓甚名誰?”
“……”
周韻眉頭皺起,將疊好的外袍往桌上一放,轉身便要往外去。蔣世友急了,忙喊:“你去哪裡?”
夫君疾言厲色地問話,周韻只得轉回身恭敬低頭回道:“相公想是撞到頭一時神志不明,我命人速速去請大夫,好生為你診治一番。”
蔣世友大急:“不準去!”格老子的,大夫來了還得了,鬧騰得滿屋子人都跑來,自己這冒牌貨一準被拆穿。
周韻抬起頭,目如清水般直直朝他看去,她一雙眼睛生得極好,彷彿山間幽泉天上繁星,明亮不可方物。偏偏此時蔣世友心虛得要命,只覺得這眼睛好像閃電霹靂一樣直直劈開自己皮肉把心內那些想法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