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為。而且薩哈林島在多種意義上讓他深感震驚。恐怕正因如此,契訶夫才連一篇取材於薩哈林之旅的文學作品都未能寫出。那絕不是一件可以隨便當作小說題材的膚淺的事。而且這患處,說起來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沒準這才是他追求的東西呢。”
“那本書有趣。”深繪里問。
“我讀了覺得很有趣啊。書中列舉了許多實用性的數字和統計,剛才我也說過,不太具有文學色彩。它濃烈地體現了契訶夫作為科學家的側面。但我能從這種地方讀到契訶夫清高的決心。而且在這些實用性的記述中不時夾雜的人物觀察和風景描寫,給人的印象特別深刻。話雖這麼說,那些一味列舉事實的實用性文字也很不錯,有時還相當漂亮。比如說描繪吉利亞克人的文章。”
“吉利亞克人。”深繪里說。
“吉利亞克人是遠在俄國人來殖民之前,就一直生活在薩哈林的原住民。他們原來生活在南邊,由於受到來自北海道的阿伊努人的壓迫,便遷到了中部居住。阿伊努人也是受到和人的壓迫,才從北海道遷移過來的。契訶夫近距離地觀察了因薩哈林的俄羅斯化而急劇消亡的吉利亞克人的生活文化,並盡力準確地記錄下來。”
天吾朗讀了描寫吉利亞克人的章節。為了便於聽者理解,有些地方他做了適當的省略和更改。
吉利亞克人體格粗短而健壯,與其說是中等身材,不如說屬於矮小的型別。如果身材高大的話,他們在密林中恐怕會感到束手縛腳。其特徵是骨骼粗壯,肌肉緊貼其上的末端骨、脊椎骨、結節等都很發達。這些特徵讓人聯想起強壯而健碩的肌肉,以及與自然從不間斷的緊張鬥爭。身體是枯瘦型肌肉質,沒有皮下脂肪。肥胖豐碩的吉利亞克人,你根本別想看到。很顯然,他們所有的脂肪都消耗在了維持體溫上。為了彌補因低氣溫和極端的潮溼而失去的脂肪,薩哈林的人們不得不在體內製造出相應的體溫。如此一想,大約就能理解為什麼吉利亞克人會向食物中索求那麼多的脂肪了。油膩的海豹肉、鮭魚、鱘魚和鯨魚的肥肉、血淋淋的精肉等等,這些都用來生吃,或是風乾,更多的情況是冷凍起來,大量地食用。由於食用這些粗糙的食物,人人的咬筋密集之處都異常發達,而牙齒都嚴重磨損。他們專吃肉類,只有偶爾在家中聚餐、飲酒作樂時,肉和魚才會配上大蒜和草莓。根據涅維爾斯科依的證言,吉利亞克人把農業視為極大的罪惡,他們相信如果有人隨意挖掘土地、試圖種植什麼,此人註定會死去。但俄羅斯人教給他們的麵包,卻備受喜愛,被視為美食。如今在亞歷山大羅夫斯克②和雷科夫村③,腋下夾著塊圓形大面包的吉利亞克人,也不少見了。
天吾唸到這裡,休息了一會兒。從一動不動地聽得入迷的深繪里臉上,他讀不到任何感想。
“怎麼樣?還要念下去嗎?要不換一本別的?”他問。
“我還想知道更多吉利亞克人的故事,”
“那麼,我接著往下念。”
“我躺到床上去,行嗎。”深繪里問。
“行呀。”天吾答道。
於是兩個人轉移到臥室裡。深繪里爬上床,天吾把椅子搬到她身邊,坐下,然後繼續讀下去。
吉利亞克人從不洗臉,甚至連人類學家也不敢斷言他們真正的膚色是什麼顏色。他們也不洗內衣,而他們身上穿的毛皮衣物和鞋子,簡直就像剛從死狗身上剝下來的。吉利亞克人自己也渾身發出令人作嘔的濃濁惡臭。如果近處有他們的居所,透過魚乾和腐爛的魚內臟之類那令人不快,有時甚至是無法忍受的氣味,立刻就能知道。任何一戶人家,旁邊都有一個放滿了剖成兩半的魚的晾曬場,遠遠地望去,尤其是太陽當空照耀時,就像珊瑚絲一般。在這種晾曬場附近,克魯辛斯特恩曾經發現不計其數的蛆蟲覆蓋著地面,其厚度竟達三厘米。
“克魯辛斯特恩。”
“我猜他是個早期的探險家。契訶夫是個勤奮鑽研的人,他把寫到薩哈林的書讀了個遍。”
“再念下面的。”
一到冬天,棚屋內瀰漫著從爐灶冒出的嗆人的濃煙,再加上吉利亞克人不論男女老幼,人人都吸食菸草。關於吉利亞克人的病弱狀況和死亡率,雖然沒有任何明確的資料,但這種惡劣的衛生環境勢必對他們的健康產生極壞的影響,這一點有思考的必要。他們之所以身材矮小、面孔浮腫、動作中缺乏朝氣顯得吃力,這樣的衛生環境很可能便是原因。
“吉利亞克人好可憐。”深繪里說。
關於吉利亞克人的性格,各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