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非常失望,心裡像澆了一瓢涼水。
事實上芝等著鄒傑去她家,但芝對此沒有把握。芝在焦躁和無聊中過了九天。第九天芝怨恨交加,她想她只能再等一天了,如果鄒傑明天再不來,她永遠也不會和他繼續過婚姻生活。芝其實是一個外柔內剛的女人。
第十天下雨。窗外的瓢潑大雨使芝心灰意冷。芝伏在臨街的窗前掃視雨中的街道,看見一輛腳踏車猶猶豫豫地停在樓下,鄒傑穿著雨衣跳下車,輕輕地敲門。芝的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對著樓下喊起來,門沒關,門是開著的!
鄒傑帶了條被子來,被子外面雖然用牛皮紙包了一層,還是被雨淋溼了。芝把被子晾到竹竿上,她說,你帶被子來幹什麼?鄒傑說,我睡自己的被子。我不睡你們家的被子。芝說,這是為什麼?鄒傑有點不好意思,腳臭,怕弄髒了你家的被子。芝捂著嘴撲哧笑了,你還挺自覺。
夜裡雨仍然下著。芝難以成眠,她看著枕邊的鄒傑,鄒傑已在夢裡,他的嘴唇翕動著,下唇上長了一個水泡。芝摸了摸鄒傑的臉,心中突然有些後怕。如果今天鄒傑不來,他們之間將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鄒傑的遷入使照相館上這家人的生活改變了格局。嫻把買米拖煤之類的家務交給了鄒傑。這很自然,鄒傑輕鬆地幹掉了許多力氣活,他不怕累。鄒傑身強力壯,有著超人的充沛的精力。嫻後來經常當著芝和鄒傑的面誇獎鄒傑能幹。嫻又說,我年輕的時候怎麼就碰不到這樣的男人?芝有點反感嫻說這類話,芝反感嫻在所有男人面前的輕佻言行和舉止。
有時候芝感覺到他們夫妻與嫻同住一處的微妙細節,芝知道她的母親是什麼樣的女人,她總是趕不走一個難以言傳的幻覺,芝懷疑嫻窺視他們的性生活,所以夜裡芝每每要求鄒傑的動作保持輕捷,不能發出任何聲音。芝懷疑嫻躲在門口偷聽他們的動靜。這種懷疑令芝感到羞愧,她沒有辦法向鄒傑解釋。
一天早晨芝被門外的響聲驚醒,她睜開眼睛看見氣窗上嫻的臉一閃而逝,芝叫出了聲。她的幻覺竟然被證實了。鄒傑被芝的叫聲驚醒,醒來看見芝臉色慘白地坐著發愣。鄒傑問,你怎麼啦?芝捂著臉重新睡下來,她說,沒什麼,我看見了一隻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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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芝就將氣窗玻璃用報紙蒙上了。第二天芝看見母親時心裡有一種厭惡的感覺。嫻顯得若無其事,她說,你們窗玻璃上有隻蒼蠅,我把它打死了。芝沒說什麼,她想,但願真的是一隻蒼蠅。
芝的敏感多疑的性格導致她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好幾天悶悶不樂。鄒傑不知其中緣故。他說,你這人怎麼情緒無常,前兩天不還是挺高興的嗎?芝煩躁地說,你別管我。我們沒有自己的家,我是高興不起來的。鄒傑說,是你自己要住過來的,你要不想跟你母親過我們就回家。芝搖了搖頭說,那也不是我的家,不想去。就在這兒住吧,她遲早要死,死了就安心了。
以後的夜裡芝做了許多類似的夢。其中有個夢是嫻站在鄒傑的背後替他整衣領。這也是芝惟一敢回想的夢境。這些夢折磨著芝,芝知道一切應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民諺,她怨恨自己為什麼老想這種無聊骯髒的事,況且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即使她不相信母親,她也應該相信鄒傑。鄒傑與母親是格格不入的兩種人。
後來芝想起那段時間自己古怪的心態,覺得很可笑。她只能把一切歸咎於她內心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它由來已久,芝記得她很小的時候經常被母親反鎖在屋子裡,她害怕極了。她很小的時候,有個牙科醫生經常到家裡來,他一來母親就讓芝到另外的房間睡覺。芝一個人在黑暗裡害怕極了,她光著腳跑去母親那兒敲門,門始終不開。芝只能哭泣著回到黑暗中,她真的害怕極了。後來芝想起這些往事,她又把一切歸咎於對母親的忌恨與恐懼。芝如果有了辦法,她是決計要離開母親的,可惜她沒有辦法。芝同時又是個孤僻而脆弱的女人。
芝的故事(4)
1958年,芝作為水泥廠的年輕女技術員投身於火熱的大躍進之中。她參與了白水泥的試製生產,因之得到了一枚勞動獎章。芝很珍惜這枚獎章,她把獎章放在她的綠絲絨首飾盒裡。盒子裡還裝著一條赤金項鍊和一隻翡翠戒指,那是她結婚後嫻給她的全部嫁妝。
有一天芝正想出門被母親嫻喊住了。嫻剛拔了一顆牙,她從嘴裡掏出一個沾血的棉花團,對芝說,你還記得黃叔叔嗎?他是個牙科醫生,你小時候他經常給你吃巧克力的。
芝說,怎麼不記得?他一來你就讓我一個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