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上下正一片愁雲慘淡時,沈大善人卻提前一天回來了。
一看見家裡哭成一團,連沈慈也是兩眼通紅,沈大善人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連忙問,家裡出了何事,怎麼一個個都哭成這樣?聽罷沈慈的稟報,臉上血色也立刻退得乾乾淨淨。蹣跚了兩步,一下跌坐到椅上。白了半晌臉,才緩過神來,問,你怎知就一定是你父親,你去見過了?
沈慈哭著道,孫兒還沒見過。況且父親沒音信時,我還小,就是見了也未必認得出來。是娘認出來的,娘哭得都快瘋了,可見不會錯。
沈大善人氣得一拍桌子,責備道,胡鬧!你娘自打你爹沒了,就痴痴傻傻的,這幾年也不知道真好了還是假好了。況且都成一具白骨了,我這當爹的也不一定認得出來,她怎麼認出來的?你們也信!呼地站起來,指著楊文琴四個道,慈兒年小沒主意就算了,你們也是,只管跟著哭,也不問清了的。漲紅著臉道,我兒子福大命大,怎麼會死!以後誰再犯渾,我打斷誰的腿!
三十三眾人都不敢哭了。沈慈想想祖父說得也對,真是虛驚一場才好,連忙擦乾眼淚。
沈大善人來回走了幾圈,叫過沈慈和沈忠道,走,我親自去看看。
沈慈心裡一沉。心想,爺爺嘴上雖硬,可心裡也是怕的。
因之前沈慈已著人報了官府,主僕三人只得去衙門認屍。
沈大善人鐵青著臉看上看下,半晌搖頭說著實認不出。問沈忠,沈忠也是眯著一雙老眼連連搖頭說,不曉得少奶奶怎麼認出來的。縣老爺親自陪前陪後,也安慰沈大善人,似這等情況,說誰都不見得,青柳鎮哪個不曉沈少爺是好人,害誰也不會害他去,必定是旁人。
沈大善人和縣老爺在邊上寒暄,沈慈一個人又細細看那付白骨。仵作說,這個男人先被砸破了腦袋,還沒死透就被埋了。沈慈清楚地看到他的顱骨碎了拳頭大小的一片。他總是不自覺地會看殘損骷髏上黑洞洞地兩隻眼眶,彷彿骷髏也在無聲地看他。他一點也不害怕,只覺得心底慢慢生出一絲酸楚,眼裡漸漸有淚。
忽然躺在那裡的骷髏變成了一個滿臉是血的男人,他把手伸向沈慈道,慈兒!
沈慈大叫一聲,沈大善人等人都吃了一驚,忙過來問怎麼了?
沈慈喘著氣,卻見骷髏依舊平靜地躺著,心道,定是剛剛看花眼了。
沈忠道,老爺,少爺還是小孩子,這地方陰氣重,別是被不乾淨的東西迷了眼。
沈大善人一聽,連忙向縣老爺和衙役們拜別,帶沈慈走了。
剛回到家門口,就有丫環慌里慌張地迎上來報信兒,說柳靜嘉一口血吐得昏死過去了。祖孫倆趕過去一看,柳靜嘉雙眼緊閉面如白紙,渾似只剩一口氣吊著。楊文琴在一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李玉嬌和幾個丫環正在好言安慰。丁月紅一看沈大善人來,先扭著腰上來劈里啪啦說了一通,作出傷心難安的樣子。沈大善人無奈地說,我知道了,你且去歇歇吧。才繞過丁月紅,問珍晴,昏了多久了。
珍晴回道,大約半盞茶的工夫,掐過人中了,不見效。
沈大善人點點頭急忙診脈。一見楊文琴幾個還在哭哭啼啼,把臉一拉罵道,人還沒死呢,就先哭上了,真巴望她死了才好?
楊文琴一怔,隨即擦了擦眼淚。房裡立時靜了下來,偶爾添幾聲抽泣。
沈慈擔心地問,爺爺,娘怎樣了?
沈大善人答道,總歸性命是無妨的,只怕這一鬧,又要發起痴來了。唉,如今也說不定,等她醒來才知道。叫過柳靜嘉房裡的幾個丫環細細吩咐,才說少奶奶一醒來就告訴他,又急急忙忙跑進來一個丫環。這回卻是沈慈房裡的。
沈慈知道一定是歸晴遣來的,上前問,又是秋痕麼?
丫環回道,是,秋痕醒過來了,可盡躲著不讓人碰。
沈大善人只得又跟沈慈去看秋痕。
秋痕正躲在桌下發抖,看見生人來,眼睛更瞪得快要掉出來。沈慈和歸晴哄勸了半天,她死活不肯出來,也不鬧,就是像見了鬼似的渾身篩糠,恨不能把自己變成個小蟲兒,鑽進人人都看不到的洞裡。
沒辦法,歸晴只得叫人把她硬拖出來,強按住。沈大善人不過要給她診脈,她就嚇得直翻白眼。
把完脈,沈大善人道,我看她身上沒什麼病。接著問沈慈,這個秋痕究竟是誰,不是她,也不會好端端的弄出兩副白骨來。
沈慈把這些天的事兒揀緊要的說了。
沈大善人道,這麼一說,我倒有些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