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環在外面招供著,是我換了三奶奶的藥,您這才懷了身子。
你說什麼?丁月紅當頭一記響雷,顫抖著扒上窗子,忽而明白了,咬牙切齒地問,是楊文琴叫你這麼做的?
是。其實大奶奶中毒那次,三奶奶出府的事兒上,大奶奶就已經明白您和李裁縫的事兒了。她把我叫了去,一直的逼問,我都沒有說。後來,大奶奶不知從哪兒聽到我家正缺錢用,便又把我叫去,擺了一封銀子出來,說只要我把三奶奶的藥給換了,銀子就歸我。我起先也是不肯的,可是家裡真為銀子走投無路了,只好答應了。這話不說給三奶奶知道,我一輩子也不能心安。便又嚶嚶地哭起來。
丫環雖沒有明言,丁月紅也明白是自己平時太刻薄了,所以丫環才不敢跟她支銀子用。苦笑著問,她給了你多少銀子?
丫環怯懦地道,五……五十兩。
丁月紅自嘲地笑出聲。真是報應了,原來她只值五十兩。就是她身上現在戴的首飾也不只這個數兒。
一想到這兒,丁月紅又活過來了。哆嗦著手裉戒指,拔珠花,摘耳環的時候總拿不下來,一拽,撕破了耳垂也顧不上。她便把沾了血的首飾捧在手裡透過窗格子給大丫環看,絮絮叨叨地說,你看,這些都是好東西,隨便當當也有一百兩。都給你,只要你放我走!
四十八大丫環卻嚇到似地縮到一旁。
丁月紅摳著窗格子,只恨手伸不出去,不然一定緊緊抓過大丫環的手,把東西一股腦兒地塞在她手裡。
大丫環站得遠遠的,哭道,三奶奶,您饒了我吧。我真不敢。大奶奶發了話,要我這幾天就出府,規規矩矩地回鄉下嫁人。我這回,是趕著少奶奶突然走了,閤府上下忙得天翻地覆,才能來看看三奶奶,以後再不能來了。
丁月紅驚得呆住。怎麼才一夜,連柳靜嘉也死了?
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悲傷。
沈家果然是一隻食肉飲血的怪物。她就是不夠壞,才淪落到絕境。柳靜嘉那樣的好人現在才死,都是老天垂憐。亦或是更殘忍的折磨。
耳邊渺茫的哭聲霎時清晰起來。似斷非斷,彷彿一首洪大的哀歌。
大丫環見丁月紅痴痴呆呆地不說話,自己該說地也已說完,便不想再留在是非之地,低低地道,三奶奶,您保重,我走了。
走了沒幾步,忽然聽見丁月紅在後頭聲嘶力竭地叫,你再告訴我一句吧,小五他怎樣了?
大丫環不敢回頭,抽噎地道,死了。他家裡人一直找到鎮外,荒郊野地裡躺著,緊緊地縮成一團,幾個漢子都掰不平。說完悶頭快走。
剛出院門,便聽院中忽起一道尖厲笑聲。
丁月紅的聲音帶著刺耳的喜悅在說,好了好了,小五沒事兒了,真真好了!
大丫環心驚膽顫地聽了一會兒,暗歎了聲,瘋了,三奶奶瘋了。便捂著臉跑開了。
忙完柳靜嘉的喪事,沈慈瘦了一大圈。他總也睡不好,老在夢裡重現母親臨死的那一幕。
歸晴挑簾進來一看,先前送進來的瘦肉粥放在哪裡還在哪裡,連勺子都沒動過,不由得也蹙起愁眉。坐到沈慈身旁說,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可再難受也要吃點兒,身子要拖壞了。
柳靜嘉死的那天,人人到齊,唯獨缺了丁月紅。沈慈一心撲在母親身上沒察覺,歸晴心細,問了旁人,才曉得三奶奶突然得了重病,老爺說不能見光不能見風,已叫人好生守在院兒裡不準出來了。下人們暗自猜測,說不定是麻風病,老爺不好說,才變著法兒不叫人靠近。如今個個兒都繞著三奶奶的院子走。
唉……沈家一向風和帆順,一夕之間就落下兩樁禍事。正所謂物極必反,樂極生悲。
沈慈見是歸晴,房裡只得他二人,疲憊地笑笑道,實在吃不下。他看著歸晴關切的眼睛,欲言又止。不是不想對歸晴傾訴心中糾結,只是不知從何開口,才能將心裡的那一團亂麻說明道盡。
歸晴握緊沈慈的手,輕輕地道,暫且別想少奶奶說的那些話了吧!你瞧你瘦的。
鴻毛也似的一句話卻卸下沈慈心頭千鈞苦悶。
天底下還會有第二個女子如此懂他麼。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一刻,言語都成了贅物,他只管和她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沈慈想了想,淺淺地笑道,這會兒,倒真覺出點兒餓來。
歸晴立刻高興地端來粥。
沈慈又說,待吃完粥,趁爺爺不在府裡,你陪我出去走走。頓了頓,補充道,我們去寧國寺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