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晴轉過臉來,哽了一聲,道,好,我聽你說。
兩個人一齊看了一眼在旁邊候著的沈忠。沈忠慌忙低頭道,如今時候兒還早,四奶奶和歸晴姑娘有話儘管說,我且去外面打點打點。說完便忙不迭地出去了。
歸晴不捨地撫摩匣子,說,這裡頭是我打小記下的手札,雖都是瑣碎小事,一樁樁一件件卻都是我用心寫下的。料想我和阿慈今生再無緣相見,旁人我是不放心的,只有四奶奶可託付。說著說著,眼淚更是落個不停,將匣子遞給珍晴。求四奶奶替我轉到阿慈手上,您跟他說,我知道他不會忘了我的,可嘆我命薄福淺,是我辜負了他一片深情。
珍晴捧著匣子哭道,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交到慈兒手上。他一定會去找你的。
歸晴無語,悽楚一笑。
這時,一個小丫環挑簾進來,珍晴歸晴一看,認得是楊文琴房裡的。小丫環笑嘻嘻地道,四奶奶,歸晴姐姐,大奶奶命我來給姐姐送一樣東西,全當贈別,幸好姐姐還沒走。於是遞上一塊精雕細琢的玉佩。見歸晴遲遲不拿,接著道,姐姐現在便走麼,我來送姐姐出府。便快步上前拿過歸晴收拾好放在桌上的包袱,胡亂塞進玉佩,轉身就朝門外走。
珍晴頓生無明業火,一把扯住小丫環的胳膊。小丫環吃痛地哎喲一聲,跌跌撞撞地倒回來。人還沒站穩,就被珍晴手起掌落,火辣辣地賞了一記耳刮子。
珍晴劈手奪過包袱,掏出玉佩狠狠砸在地上。只聽啪嚓一聲脆響,碧綠玉片碎成幾塊。指著小丫環的鼻子罵道,一雙狗眼只識富貴人。姐姐是你叫得起的麼?歸晴往常好比府裡的副小姐,就見你們一個個姑娘前姑娘後,不得她一句話不敢亂動一根兒指頭。如今她要走了,還沒出聲兒呢,就敢大剌剌地動她的包袱!我還站在這兒呢,她是要走了,難道連我也是要走的麼?
小丫環捂著紅腫的半邊臉,嗚嗚哭道,四奶奶真折煞我們做奴才的了。我哪裡敢不把四奶奶放在眼裡。我是大奶奶房裡的,自然是大奶奶叫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好啊,搬出你的主子來了。珍晴越發怒火攻心,雙眼本就哭得紅了,如今連整張芙蓉臉也火燒一樣紅。索性捏著小丫環的手腕子道,你們大奶奶果真菩薩心腸,教出來的丫環也好得不得了,怕人家被輕輕一個包袱拖累,不能夠快快地走出府去,便來自告奮勇地替她拿包袱。可出了府怎麼辦,再沒有你這樣心好的人給她幫手兒了。你跟我來,我替你回了老爺去,你就跟歸晴一道出府吧,你們奶奶菩薩似的一個人兒,指不定也送塊好玉給你呢。
五十一小丫環這才慌了,連忙跪在地上哭著討饒。珍晴死活不依。她恨透了楊文琴。擺明就是楊文琴迫不及待地趕歸晴走,卻硬裝什麼好人,叫丫環來送勞什子玉來。偽君子,真小人!
歸晴攔住珍晴道,四奶奶息怒,我橫豎是要走的人了,再不跟沈府有瓜葛的,您還要做沈家的四奶奶,何苦為我動氣。
珍晴哭著怔住,無奈地鬆開手。
兩人本還有話要說,可看看眼前的景況,歸晴只得扶起小丫環,將包袱塞在她懷中,笑道,有勞這位妹妹,我也正要走。回頭看了一眼珍晴,默然離去。
走到沈府大門,沈忠早在石階上候著,車子也僱來了。看見她來,沈忠連忙迎上道,姑娘這就收拾好了。雙手遞上一包銀子又道,銀子我按老爺的吩咐已從賬房支來,姑娘收好了,夠買一座小宅幾分薄田,一世無憂了。
歸晴淡淡一笑,推開銀子道,難為忠伯現在還肯叫我一聲姑娘。歸晴已沾了沈家數不清的恩情,臨走怎麼能再要一分一毫。看了一眼車子又道,都不必了。我雖是女兒家,卻也明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青柳鎮,再不會有我歸晴了。
說完,轉身便走。走不多遠,聽見沈忠蒼老的聲音在身後感慨。
姑娘,你也忒要強了。
歸晴忍了又忍,終究沒能忍下眼淚。咬了咬嘴唇,快步離去。
夕陽無力時,歸晴走出青柳鎮約有三四十里地。她在沈府雖是丫環,但正如珍晴說的,與旁的丫環不同,簡直是個副小姐。每天早起晚睡是真,也不過沏茶研墨之類,何曾做粗提重?走了這些路已累得香汗淋漓。
歸晴擦擦汗,心想,天快黑了,夜行多憂,不如找個人家落腳,明日一早起程。
郊外荒蕪,又走了約有一里地,方看見人家。挺大的一個院子,想來也是一個小富之家。門口百無聊賴地蹲坐著兩個男人,蔫頭耷耳地打瞌睡,都約四十上下的年紀。
歸晴上前道聲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