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陵去慶元府的,他們在車上睡上一覺,次日臨晨正好到慶元府。因為這時已經進入旺季,不少沒有買到坐位票的人。便拿上一張報紙墊著席地坐在過道之上,車廂中瀰漫著汗酸味。雖然列車乘務員將車廂頂端的通氣孔開啟也改變不了多少。
張端義聽得周圍的人相互施禮問好,雖然大多數是陌生人,但大宋向來是禮儀之邦,更有“十年修得同舟渡,百年修得共車過”之新俗語,因此車上出門在外地人們,都還是挺客氣的。
“這張端義該殺,趙景雲該剮!”
車廂裡的繁忙嘈雜。原本讓張端義心靜了下來,但這突然傳到耳裡的聲音又嚇得他一跳。他向那邊看過去。那是一個胖頭胖腦的男子。因為車廂裡悶熱的緣故,滿頭都是密密麻麻地汗水。與他一起的也是幾個商賈模樣地人。也都是激憤的模樣。
“這等大逆之語,能在《大宋時代週刊》上刊。這報紙也難辭其糾!”有一個商賈應和道。
“正是正是,張端義這人最為可惡。我們不過是憑著資財與才智賺些錢,他便眼紅,寫了多少篇不靠譜的文兒,說我們盤剝工人,我呸,若不是我們勞心開廠,那些工人連生計都沒有,想被盤剝亦不可能了!”
“勞心治人,勞力治於人,治於人食人,治人食於人!孟子早就說過這個道理,那張端義還枉是讀書出身,連這都不懂!”
“趙景雲比張端義更可惡,我大宋開朝以來,之所以歷劫而不衰,不過是十個字,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趙景雲竟然無君無聖,視聖君賢臣如無物,卻要與那些升斗小民共治天下………這天下如何是那些目不識丁的小人能治的?”一個老儒聞語不滿地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分明是張端義比趙景雲更可惡,俗語云,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張端義意欲斷我等財路,與殺我等父母何異?倒是趙景雲以為不可令士大夫獨攬朝權,倒是大義之言,我等商人,也讀過聖賢書,又為國納銳納捐,算得上是儒商,論及理財之術,士大夫有幾人比得上我等,這朝堂之上,當有我等之位才是!”商人中一個不滿那老儒滿嘴的輕蔑,憤憤地說道。
“胡說八道,你們這些逐臭之徒,也妄圖染指權柄,你們見利忘義,唯財是舉,居於民間猶是剝人以自肥張端義此言倒是不虛,若是放你們上朝堂,那滿朝之中便盡是貪贓枉法之臣了!”
“如今朝堂上貪官少了麼,惹起這番風波的京西行省,那些貪官哪個不是讀書人?”
原本雙方是共同聲討週刊上兩篇文章的,但說著說著,卻變成了雙方自己地內鬥了。張端義初時聽得要喊殺喊打,額頭也不禁見了冷汗,但聽到後來,卻不由得微微哂笑起來。
“諸位莫吵了,吵吵嚷嚷的,倒讓人覺得張端義先生與趙景雲先生說得有道理。”一個年輕人突然插嘴進來:“商賈只想獨佔天下之利,士大夫只想獨攬權柄,二一個不願意分利與民,一個不願意分權與民!”
這話一出,兩夥人盡數啞然。
注1:君子死而冠不免,孔子弟子子路死時之語,孔子弟子之中,我最喜歡這個人,生時率直得可愛,死時迂腐得壯烈。
注2:天子重英豪之句,乃北宋人汪洙之《神童詩》,其詩中有“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之句,士大夫壟斷朝權,由此便可見了。( )
三四二、當與不當
人群之中,鄧若水站在馬車之頂,心潮澎湃。
之所以會有這麼多報紙出特刊、增刊來批駁週刊,他大致也能猜得出原因,一是朝堂上的風向明顯對週刊不利,這些報紙早就對週刊受官家青睞心懷嫉妒,此時自然要跳出來爭取取而代之,二來則是因為吳文英前段時間的報道,不少家報紙派往京西行省調查礦難事故的名筆收受賄賂,這不僅將一些名筆送進了牢裡,也徹底得罪了同行。
現在,《大宋時代週刊》就是在孤軍奮戰,以前,他們背後有天子,有這世上最有權勢也是最睿智的支援,可現在,他們要挑戰的,便是天子的權威!
退無可退啊……
初時,鄧若水心中還有些不安,覺得自己等人這種行徑,實在是對不住天子。但到了這種關頭,他已經將那些不安盡數忘懷。
自己雖然對不起如今的天子,卻對得起天下百姓,哪怕因此被誤解也在所不惜。
“國朝三百年來,未曾因言而殺士,今日朝廷尚未罪責我等,爾曹意圖因一己之私而壞國朝聲譽乎?”他大聲說道。
這話讓圍攻聲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