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燕然垂著眼皮,略略恢復了些元氣,道:“不必……你我只需在這裡等接應……便可。”
我四下裡又張望了張望,扭回臉來道:“接應不是在河邊等著我們麼?為何不見他的身影?”
季燕然勉強抬抬眼皮,道:“想是臨時出了狀況……不必擔心,無論何事……他必會來的……”
我不由問道:“負責接應我們的是誰?”
季燕然合上眼睛微微一笑,道:“是……田護衛。”
我一怔:田幽宇?季燕然竟然安排了他做接應?可他為何那會兒又會出現在邃洞裡?……唔,想必他埋伏在邃洞內是季燕然的第一套計劃,因田幽宇箭法出神入化,令他出其不意地射殺石虎正是本著擒賊先擒王的宗旨,使那些匪眾於內部先行產生混亂,而後才更易行事。
至於讓田幽宇到谷外河邊接應便是季燕然的第二套計劃了,季燕然料定若事情有變,那位好大喜功的武官必然會不顧一切炸山埋谷,屆時連田幽宇都無法阻止,與其留他在那裡與那武官起衝突,倒不如安排他等在河邊,若我們果真能僥倖由暗河中逃出來,也可由他及時接應,防止我們被人追殺或是在谷外遇險。
季燕然的計劃縝密細緻,能想到的會發生的可能性幾乎全都想到了,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我們當真僥倖逃出了谷來,卻又不知田幽宇那瘋子瘋到了何處去,竟然未待在河邊。
既然季燕然說了要等,那便只好等。我在他身旁坐下,他則輕輕地不露痕跡地挪了挪身,與我儘量不做接觸,連臉都偏在一旁,也不看我,只用右手支了膝頭昏昏沉沉地閉上眼睛靜待。
夜風甚涼,我不由縮成一團抱住膝頭微微打顫,季燕然若有所覺,側目望向地上我的影子低聲道:“靈歌坐到為兄身後去……”
我便起身,走到了他身前坐下,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皮,無奈地微微搖頭,道:“為兄無礙……你身子單薄……”
我依舊抱了膝,下巴支在膝頭上,淡淡地道:“靈歌沒攔著大人,大人若願替靈歌擋風,便自己起身坐到靈歌身前去罷。”
季燕然一時間又是好笑又是苦笑,終於抬起眼皮望住我,輕聲地道:“靈歌是想要為兄一直都這麼欠著你的麼?”
“嗯。”我直截了當地淡淡哼了一聲。
季燕然沒料到這一次我竟如此坦率地作答,微微怔了怔,忍不住笑起來,卻又似牽痛了傷處,兩道修眉立時擰成了中國結。
我不由望向山谷的方向,卻見有一道身影恰向著這邊飛奔而來,只看那身形便知來者正是田幽宇,心內這才終於安定下來,才要告訴季燕然他來了,餘光瞥處卻好像看見附近樹上有一團黑影如鬼魅般在夜色中一閃而逝,似乎“他”方才一直就待在那裡看著我們,直到亦瞧見了田幽宇由遠處奔來,確信我二人已真正安全了,這才肯放心地離去。
是那個人麼——那個將我和季燕然救出來的人?
我的心一陣狂亂的跳動——擁有如此出神入化的輕功的人……普天之下除了……除了大盜……還能有誰?!
【事件十七 情難解】
囈語·原諒
我站起身踉蹌著向著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跑了幾步,然而那黑影早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追也是徒勞,只好停住腳步。寒風穿過樹林襲上身來,我猛然清醒,大盜被田幽宇的箭貫穿了左胸,除非田幽宇又像后羿盛會上那樣失手,否則他是不可能射偏的,而田幽宇因為我的關係如此憎恨大盜,他又怎麼可能射偏呢?那一箭出去……必然是直指心臟的……大盜,大盜他又怎可能會死而復生呢……退一萬步說,就算田幽宇確實射偏了,大盜僥倖沒死,這短短的不到一週的時間內,他就算有靈丹妙藥也不可能恢復得如此迅速,又是下水救人又是如輕煙般離去……最為重要的是,他為何不肯見我?如果這人當真是大盜,他一定會來見我的,就算我的周圍全都是官兵,他也一定會來見我的!所以……所以這個人……不是大盜……
愴然地輕嘆一聲,失魂落魄地立在寒風裡,不得不承認,從方才在水下被這個人救了時,我的內心便在期望他就是大盜,明知不可能卻還是要騙自己去相信,直到必須面對這現實,傷痕累累的心頭便又重重地捱了一刀。
我聽見田幽宇叫了聲“丫頭!”,緊接著整個人便被他擁在懷裡,大手搭上我的腕子把了把脈,隨後又放開我,脫去身上罩的外衫,將我嚴嚴地裹住。
我慢慢回過身望向季燕然,他也正抬了眸子望著我,幾乎難以察覺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