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父親沒有自由,她很不開心,但是她知道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她屬於那種愛一個男人就接受他全部的女人。
護航艦酒吧。父親已等在那兒了。他吸著煙,面前的菸灰缸已堆滿吉普賽女郎牌香菸的菸頭。他用手指打了個榧子把侍者叫來:
“一杯熱巧克力,一杯可樂!”
熱巧克力是給我的,可樂是給巴勃利托的。
“學校還行吧?你們的氣色挺好……”
全是些應景的話,無非是“學校、身體、一週的計劃”。
我們沒有計劃。
沉默,然後聽爸爸說:
“我沒空來看你們。我是從巴黎過來的。你們的爺爺需要畫筆和其他東西。我不能不管……”
我們本來想談談他與新夫人生的兒子伯納德。這是一個具有合法地位的孩子,和我跟巴勃利托一樣,都是畢加索家的人。
他和我們都沒好意思涉及這個話題。
他已經站起身要結賬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沓鈔票,從中抽出一張一百法郎的。發現那杯可樂巴勃利托一點都沒動,他有些納悶。
“別不喝就走,”父親用責怪的口吻對他說。
巴勃利托拿起杯子,一口氣喝了下去……跑向洗手間。他回來時,眼圈紅紅的,流著眼淚。他剛剛吐出的不是可樂,而是一個不知道疼愛孩子的父親。
基督教中學最關心的不是收學生的錢,而是實施良好教育。莫諾牧師通知我母親:因為缺乏贊助,學校要關門了。我們心裡空落落的。以後怎麼辦?
母親著急了。儘管與爺爺不和,還是給他寫了信,說為了進這所學校,曾費盡周折。現在,她需要幫助。不管怎麼說,他也應該為我們的教育盡點力。她張羅起來了,又給爺爺的律師安泰比先生寫了封信,還請夏多布里昂學校的校長也給畢加索寫信。他在班上給我們留下了位子,等爺爺的回話。
回話終於來了:
“去見我的律師。”
《我的爺爺畢加索》20(1)
“兩塊橡皮……兩把尺子……兩支圓規……兩本書……兩本練習薄……”
一家賣文具的書店透過安泰比的斡旋與畢加索達成協議同意為我們提供學習用品,我們可以到那裡去選購。兩塊橡皮、兩把尺子、兩支圓規、兩本書、兩本練習薄。但我們拿不到單子上沒有列出的物品。一切都經過精心計算。如果我們需要一本增補的書籍,要徵得這位神聖律師的同意。他經管爺爺的財產,任務就是要睜大眼睛看好家。
夏多布里昂學校的生源經過嚴格挑選的,學生都是富家子弟,但又是一些可能給家庭名譽、名聲或財產帶來損害的孩子,也是一些父親們顧不上管的孩子。他們在等待時機,以便重新取得應得的那份權益。眼下他們是龍困淺池,虎落平陽,但在這所學校可以自由支配其父親從生意、離異、非法男女關係和股份上所獲得的錢財。
他們像我們一樣都很會掩飾自己的出身。像我們一樣,他們對自己出身名門卻是沒人管的孤兒而倍感羞愧。只有老師才會把我們帶入現實中,我們身上所謂的名氣讓他們感到自豪。以後他們會對別人說:
“我曾教過畢加索的孩子歷史、數學或語文。”
這也許是一種能與院士媲美的榮譽。
儘管如此,小畢加索這個星期卻交不起購買運動服的錢,輔導員要他們想辦法解決。要想交錢購買,輔導員必須等待安泰比先生的同意,而後者還要與爺爺研究一下才能決定。
答覆兩個月之後才到。
這個星期,小畢加索們被校長叫到辦公室。校長說,儘管校方寫了幾封信,他們的爺爺還是沒能把兩個學期的贊助費交齊。學校已經絕望,請他們把此事轉告他們的母親。
“這事與我無關,”媽媽對校長說。“請與畢加索和他的秘書聯絡。”
兩個月後,才交齊了全年的贊助費。
費用……費用是有了,但是這期間我們買書需要的錢呢,還是沒有著落。
一切又要從頭開始。小畢加索們當夠了替罪羊。
吃完了保溫瓶裡的東西和燉小牛肉,我們在教室裡這頓窮人的午飯就算結束了。夏多布里昂學校裡沒有食堂,卻有一個鋪著白桌布供應美味佳餚的真正餐館。
這些好吃的東西令我們大倒胃口。
我十六歲,巴勃利托十七歲半。春暖花開,午餐過後,學校的學生都去附近的酒吧露天茶座喝上一杯咖啡。我們效仿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