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些,任由父親納妾,母親稍微有些怨言,祖母就說母親善嫉、不賢惠。
母親背地裡不知流了多少淚水,那些姨娘們才有恃無恐張狂起來。祖母溺愛父親,但也有底線——十幾個姨娘,無一人生下子嗣。這次狠下心整治家宅,說是二個姨娘不知禮數衝撞了三位貴小姐,其實是因為父親已經三十六歲了,至今仍是個舉人,若再蹉跎下去,過了四十,即使中了進士又如何——進士也必須從七品官做起,熬到何時才能出頭?
是危機感讓老族長夫人站在了顏如玉母親這一邊,顏睡蓮拿竹製牙籤細細挑著西瓜子,將挑乾淨的西瓜遞給顏如玉。
顏如玉一口咬將過去,殷紅的西瓜汁如鮮血般從她唇邊滴落,眼淚也隨之簌簌落下,她哽咽道:“我母親也曾經是成都出名的美人兒,家世清白,賢良淑德。生下我和兩個哥哥,身段模樣自然比不得那些妖精。”
“平日裡,我母親要操持家務,伺候公婆,教養子女,那裡有時間去爭寵?她也不屑和姨娘們一般見識,可是——可是她依舊會傷心流淚,縱使我兩個哥哥聽話奮進讀書,縱使我在閨學拔得頭籌、女紅也是出挑的,終究——終究她還是難展笑顏。”
頃刻間,顏如玉的手帕被淚水浸透,顏睡蓮沉默著遞過自己的帕子,頭一次見向來逞強好勝的如玉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她也不知道該勸慰什麼,不如什麼都別說,任由如玉發洩出來。
顏如玉又悽悽切切哭訴了許多,說自己挑燈苦讀詩書,五歲就開始學針線,付出的比一般女孩多出一倍不止;每次詩會、遊園會都盡力表現自己,博得頭彩,什麼都要做到最好,就是為了引得父親的目光從姬妾身上轉到母親房裡一會子……。
你要確保自己獨佔鰲頭的目的沒錯,可不能以防著我、打壓我為手段吧?顏睡蓮想,可又覺得如玉畢竟才十歲,生活在那種家庭環境裡,無論她多麼逞強好勝,畢竟心術還是正的。
再說了,自己用那種手段打發了奶孃一家子,在顏氏家族裡收買人心,偽裝聖母白蓮花本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相比而言,顏如玉才是一朵純潔的小百花呢!
想到這裡,顏睡蓮翻了幾條幹淨的帕子給顏如玉擦淚,見其哭勢如長江之水綿綿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心中暗叫不好!如玉若頂著這幅模樣出去,別人還不知怎麼編排自己的不是呢——畢竟人家是客人。
顏睡蓮搬了鏡子朝顏如玉照過去,誇張的說道:“你瞧,都成小哭貓了,眼睛腫成這樣,你母親瞧見了必定會擔心的。”
顏如玉瞧見鏡子中眼皮紅腫的自己,立即止住了淚,惶恐的奪過鏡子照著,“哎呀,這可怎麼辦。”
“我想辦法。”顏睡蓮抱過竹編涼枕扶著如玉平躺在羅漢床上。顏如玉忙叫道:“可別讓丫鬟婆子們進來,我才不要任何人見我哭!”
“知道了,我難道不是人?”顏睡蓮揮起大理石鎮紙,砸在青花瓷大缸裡的冰塊上,這大缸就擺在繡房中間,夏天從冰窖取了冰塊裝進去,成為純天然的“空調”。
“橫豎你已經見我哭過了,又不會往外說。”顏如玉嘟囔道:“咱們四個經常一起玩的女孩兒,也就你能懂得我的苦處,
說的也是,王素兒父親在世時,與她母親伉儷情深,誓不納妾。
姚知芳的母親出身將門,是個鐵腕人物,姚知府府上沒有小妾——據知府夫人說,小妾其實有的,都在京城宅子上呢,嫌麻煩就沒帶過來。
所以王素兒和姚知芳從未吃過姨娘的苦頭,自然很難理解顏如玉和顏睡蓮的難處。
顏睡蓮用兩個帕子裹著碎冰敷在顏如玉紅腫的眼皮上,“閉眼,別讓水浸進去了。”
呲——!
不知是舒服還是難受,顏如玉呲牙咧嘴,腦袋在涼枕上使勁蹭。
“別亂動。”顏睡蓮不客氣的按住她的腦袋,眼神有些迷離,“母親剛去那會,我在靈前連哭了三天,嗓子哭啞了,幾天不能說話;眼睛哭腫了,也是好幾天都睜不開眼。”
顏如玉聽住了,乖乖躺著不動,“你也會哭麼?記得你剛來成都那會,我欺負你你也沒哭,還像個小怪物似的盯著我瞧。”
顏睡蓮沒有理她,自顧自的說道:“當時七嬸孃就是這樣用帕子裹著冰塊給我敷眼睛的,還說母親化作了天上的星星——。”
顏如玉:“嘿,都是騙小孩的話,人死燈滅,什麼都沒有。”
顏睡蓮:“化作了天上的星星,如果她開心了,天上就出太陽;如果她傷心了,就是陰雨天,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