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候做點什麼來幫助她,更坦率一點說,連我心裡湧起的同情都少得可憐。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姥姥。她很快被紅衛兵強制送回了老家臨漳,姥爺沒有多久也被強制返鄉。姥爺一路上受盡欺凌和折磨,回到家裡,他只進屋在姥姥床邊坐了一會兒,當夜就在老家的堂屋裡懸樑自盡,沒有給任何人留下隻言片語。姥姥的腿被紅衛兵打斷,在床榻痛苦地掙扎了三年,也在1969年悲慘地去世了。他們二老先後離開世界的時候,都只有我三姨在。作為地主和走資派的親屬,三姨的處境可想而知。兩位老人入土時,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麼都沒有。1986年,媽媽離開家鄉30年後重回故里,她將兩位老人合葬。挖開墳,由於下葬的時候沒有棺木,姥姥姥爺都只剩下一堆白骨,姥姥的腿骨還是斷的。撿拾這些骨頭的,是我前面提到的,由姥姥養大的小表妹。
這幾年,媽媽歲數大了,她開始給我們講她小時候的故事,有時是我們問,有時我們沒有問。
她的家鄉在現河北臨漳縣,家住縣城西南角。從臨漳的地名可以知道這是個臨漳河的地方。媽媽出生的時候臨漳屬河南省,解放後劃歸河北,又劃回河南,最後劃歸河北。但現在只要有人問起,媽媽總說自己是河南人。媽媽的爺爺,也就是我的太姥爺,排行最小,以開當鋪為業。他的家境在幾個兄弟中不算富裕。據說是因為太太姥爺死後分家不均,家裡人欺負小房的緣故。太姥爺不知道為什麼不希望姥爺繼承他還不錯的當鋪生意,早早讓自己的獨生兒子也就是我姥爺上了學。姥爺唸書識字,學業完成後在縣裡不定期地做過小官吏,不做公家事的時候,就做小學教員、受姥爺的影響,媽媽從小的理想也是做個潔身自好的小學教員。媽媽是家裡的長女,很受太姥爺和姥爺的疼愛。她小時經常被我太姥爺扛在肩膀上到臨漳縣城的街上去玩。太姥爺一手提著一小袋面,另一邊的肩膀上扛著我媽媽。到了街上,太姥爺把面放在機房裡壓麵條,然後扛著我媽媽進茶館,太姥爺喝茶,媽媽吃太姥爺給她買的饊子。喝完茶,太姥爺去機房取壓好的麵條,一手拿麵條,一邊的肩膀還是扛著媽媽,祖孫二人有說有笑地走回家去。媽媽說,當年她坐在太姥爺肩膀頭上,看到的臨漳城內大大小小的房屋和街道至今歷歷在目。她現在已經是70多歲的人了,還會夢見自己是個小女孩,坐在太姥爺的肩膀上,走遍臨漳城的大街小巷。
在媽媽的家鄉,女子受教育很少見。但在姥爺和太姥爺的精心安排下,12歲的媽媽完成了小學的學業後又以優異的成績考進了開封的明倫中學和開封省立第一女子師範學校。
這正是“蘆溝橋事變”爆發的1937年,日軍的鐵蹄在踐踏了東北之後,又把魔爪伸進了華北,小小的臨漳城危在旦夕。日軍沿途燒殺搶掠的暴行使小城內人人自危。憂心如焚的姥爺不知用什麼辦法才能保住全家人的性命。他和姥姥商量來商量去,決心將兩個剛剛成年的姨嫁出去,已婚的女子無論如何會比待嫁的姑娘安全些。他們還決定由姥爺帶著未成年的舅舅,也就是郝家三代單傳的男孩子,上開封找我媽媽。姥爺的打算是父女三人一起向南逃難,路上他也許可以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教書掙錢,這樣第一可以不做亡國奴,第二可以儲存郝家的血脈。姥姥則留在家裡照顧年邁的公公婆婆,還有她年僅五歲的小女兒。
姥爺到了開封,把他的打算和媽媽說了,沒想到,媽媽已經下了決心找共產黨抗日去,不過為了不讓姥爺替她擔心,她沒有和姥爺明說,只說她要繼續讀書,不願意和家裡人一起走。沒有辦法,姥爺知道自己說不過倔強的女兒,只好帶上獨生兒子,父子二人坐上了南下的火車。
媽媽說到做到,沒過多久,她和幾個進步同學在一個共產黨員,綽號“老大哥”的帶領下,經歷了千辛萬苦,徒步走到延安,進人了抗日軍政大學。
姥爺帶著舅舅到了武漢,萬萬沒有想到,在一次日本人的飛機轟炸中和舅舅失散了。姥爺離家千萬裡。又丟了兒了,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為他總覺得舅舅沒有死,還有找到的一天。找不到兒子,姥爺不敢回去見姥姥,在武漢又度日如年,他就在這時候皈依了耶穌教。舅舅一直找不到,一晃三年過去了,姥爺只好打點行裝回到家鄉。他告訴姥姥獨生兒子丟掉了,而姥姥則告訴他大女兒也不知去向,有人說是投了共產黨,但還是生死不明。可以想象,姥姥和姥爺那時是如何傷心欲絕。
1942年,媽媽在杭日前線太行山和當時任八路軍野戰政治部主任的爸爸結了婚。這時候,為了開闢冀南抗日根據地,當時任冀南軍區主要負責人的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