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會笑掉大牙。
姨母既在面前,亦對自己嬌女無可奈何,由得她跋扈。我卻是反駁慣了的,毫不留情指責她道:“公主殿下你私下凡間?”
丹朱大概不曾料到我闖下這般大禍居然連眼眶都不曾紅上一紅,委實有些不可思議,又被我指出她犯了戒,不由漲紅了俏臉,分辯道:“胡扯!”
我向來喜歡看丹朱這般漲紅了臉的模樣,似我殿內那棵水蜜桃樹上結的果子熟了一般,甚是惹人垂涎。心中雖暗笑,面上仍要一本正經極是誠懇道:“所謂爛泥扶不上牆,我記得這是凡間的一句俗語!”
放眼整個鳳棲宮,從來少有人敢搶白丹朱,她吃我這一詐,頓時煞白了一張玉容偷瞧姨母,見她面上神色不怒自威,頗為怨恨的瞪了我一眼,掩面向著宮內跑去,身後一大群仙娥紛紛追了上去,綵衣紛揚,暗香盈鼻,場面甚是隆重。
我口中嘖嘖嘆息,只覺丹朱不過虛活了一萬三千多歲,被我幾句話就擠兌得露了馬腳。
姨母雙目沉沉如海,盯著我瞧了半會,難得慈愛一笑:“你這孩子……”
我自然明白當著她的面,這次有些放肆,不過是仗著以後不會再回到丹穴山,總要對丹朱略有回報。她其實不明白,每當她身著五彩羽衣在我面前趾高氣昂的走過,我心裡總還是有些可憐這天真的公主,要遵守無數的戒條,雖為鳳宮之中最尊貴的公主,也不過是籠中鳳一隻。
鳥族公主丹朱七千歲的時候便與天界太子凌昌定下了親事,龍鳳諧配,傳為四海八荒的美談。只是未來的天后娘娘一言一行總要循規蹈矩,不得私下凡間便是其中戒律之一。每日如木偶一般被一大幫仙娥簇擁著,姿儀言行,無不是楷模,行差踏錯,便有族中長老教導,怕將來嫁進九重天,丟了鳥族的臉面。
她身邊的仙娥皆鳥族精怪修成,總還是本性難改,每日裡鶯聲燕語,連公主午後吃一塊點心,也會爭執半日,個個恨不得公主吃的乃是自己準備的點心,房內無時無刻開著鳥雀大會一般,熱鬧得緊。
我的殿中向來冷清,不過是兩個粗使仙娥,見我回來亦懶懶的。有時我十日半月不回來,在四海八荒隨意遊蕩,除了九狸,倒也無人記掛。
今日我帶著九狸回來,鳳棲宮中一眾仙娥仙僮皆見了我恨不得立時退避三舍。及止到了我的住處,殿內那兩個仙娥遠遠瞧見了,竟然哆嗦著身子齊齊後退了幾步,目中大有驚恐之色。這光景使我忽爾想起一件事來:東海那位自命不凡的龍三子岳珂,現下還躺在床上養傷。
岳珂自來拈花惹草,風流倜儻,與我也算故交舊友。本來我揍了他看起來是他吃了虧,其實細想起來,卻是我冒失揍人,反吃了大虧。
可恨這四海八荒的一眾神仙個個只覺少年郎風流倜儻反倒可傳為佳話,我這般動手動腳倒落了下乘。故而只覺我粗鄙,卻不知他活該。這大虧旁人瞧不見,我在宮中一路緩緩行來,倒深有體會。
九狸天性警覺,也不知是宮中氣氛還是那兩個粗使仙娥的態度令它不安,它在我懷中不安的動了幾下,被我低低絮語幾句,方安穩了下來,由得我抱進殿中。
我長吁一口氣,將它放在案几之上,斟了盞楓露啜了一口,見它可憐巴巴瞧著我盞中之物,許是見我面上神色不好,它也不好造次。我將杯子湊近了它,將另半盞楓露餵了它,長長嘆息一回。
我好好一介散仙,為了收拾這麼個仙界敗類,帶累得壞了自己清譽,令一眾仙娥宮侍看了笑話,還被貶下女床山,做個地仙,當真得不償失!只恨自己當時手軟心慈,錯失良機。就應該再多扒下幾片龍鱗來,讓他在龍床上多躺個一二百年,也少禍害一眾女仙……
又想起女床山多精怪惡妖,九狸不過八百歲,此次離開卻不同往日,再無回還的可能,將它一介幼狐丟在這偌大宮殿裡,委實有些不放心。
罷了,它當初既願意追隨於我,今日我應問它一聲。
我後退了兩步,盯著它晶澈赤瞳,柔聲道:“九狸,姐姐今日便要離開此處,再不回來。你是願意回青丘還是留在丹穴山?”
它側頭將我打量,似大惑不解,赤瞳之內一片茫然。
我啞然失笑,只覺自己有些異想天開。
九尾狐雖是靈物,但沒有化作人形之時哪裡聽得懂我說的話?
我雖不知丹穴山眾對我向來鄙吝的緣故,但自九狸定居此地,卻從不曾受到無故白眼。也不知是九狸生來貌美,還是九尾狐會蠱惑人心?
它若留在此地,定然比跟我去女床山要安生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