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君子之風,”柳湘蘭揶揄地一笑,“你一個六品官兒,說小也不算小了,拿著小女子去巴結北京來的大老爺,這也算是君子之風?”
“你?”受了這一頓搶白,胡自皋臉色有點掛不住了,悻悻地說,“你打著燈籠訪一訪,本官在南京的名聲,哪容你這樣胡說。”
“喲,看看,本官不高興了,”柳湘蘭學著胡自皋的腔調,流鶯一樣掠起,走到胡自皋跟前,彎腰施了一禮,說道,“奴家說話多有冒犯,這廂賠不是了。”
看著柳湘蘭不勝嬌羞的神態,胡自皋又轉怒為喜,自己轉彎說:“就你這個柳湘蘭,害得有本事的男人,到了你這兒,骨頭都稱不出斤兩來了。”
“胡大人,奴家聽不出,你這話兒,是抬舉奴家呢還是貶損奴家。”
“當然是抬舉,”說著,胡自皋對玉兒丫環說,“你去樓下,把我的管家喊上來。”
玉兒去了不一會兒,便領了一個半老不老的人上來,手裡提著一個禮盒。
胡自皋接過禮盒,雙手送到柳湘蘭面前,說道:“這是幾樣首飾,作為見面禮送給女史,望笑納。”
柳湘蘭接過禮盒,開啟一看,只見是一對玉鐲,一對耳環,一隻佩胸,綠熒熒幽光溫潤都是上乘的翡翠。看到這麼貴重的禮物,連見慣了大場面的柳湘蘭,也不免驚訝。
“胡大人,這麼貴重的禮物,奴家怎麼消受得起。”
“我想著女史的樓號叫倚翠樓,所以就選了幾樣翡翠,小意思。這裡還有一千兩銀票,算是送給你的脂粉錢。”
胡自皋出手如此闊綽,倒真令柳湘蘭感動了。她囁嚅著說:“胡大人,你如此耗費,叫奴家怎樣報答你才好。”
胡自皋揮揮手,管事退了下去。
“只要你今晚上把徐大爺陪好,讓他滿心歡喜地回去,你就算報答我了。”
“這位徐老爺,究竟是什麼人?”柳湘蘭又問。這回,她不再是打情罵俏,而是鄭重其事地打聽了。
胡自皋略一沉吟,問:“你知道馮公公麼?”
“馮公公,哪裡的馮公公?”柳湘蘭茫然地搖搖頭。
“就是當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掌印馮保。”
“不知道。”柳湘蘭還是搖頭。
胡自皋看她一問三不知,心裡頭有些窩火。但一想,她一個南京的青樓女子,不知道北京官場的顯要人物,也屬正常。於是又提高嗓門問:“當今的皇上是哪個,你總該知道吧?”
“這個倒難不倒奴家,當今皇上是隆慶皇帝。”柳湘蘭認真地回答。
“這個馮公公,是隆慶皇帝身邊的秉筆太監,大紅人兒。”
“啊,皇上身邊的人,”柳湘蘭的神情立刻就肅穆了,“胡大人,你說今晚上就是他來?”
“不是他,我說的是馮公公,今晚上來的是徐老爺。”
“徐老爺和馮公公有什麼關係?”
“徐老爺是馮公公的管家。”
聽到胡自皋繞了半天彎子,才兜出這層關係,柳湘蘭在心中說道:“說到底是龍尾巴上的一隻蝦子。”但在表面上,她卻恭維說,“我說胡大人怎地這等虔誠,原來是個踩得皇城晃晃動的人物。”
“明白了就好,”胡自皋長出一口氣,說,“這會兒,徐老爺也該到了。”
柳湘蘭又恢復了輕鬆活潑的神態,她說:“請胡大人放心,今兒晚上,我要讓徐老爺在奴家這裡玩得開心,不過……”
“不過什麼?”胡自皋盯問。
“跟徐老爺是逢場作戲,奴家現在,倒實實在在有些喜歡胡大人了。”
這時,只聽得樓下一聲大喊:“徐老爺駕到!”
胡自皋陡地站起,準備下樓迎客,臨出門時對柳湘蘭說道:“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也要等把今天晚上的這一場戲作完。”
胡自皋還沒有走到樓下,徐爵已奔著樓梯口兒上來了。只見他五短身材,蒜頭鼻,魚泡眼,走路鴨子似的搖晃。看他這副尊容,胡自皋不免心裡頭犯嘀咕,“馮公公家的大管家,怎麼就這德性,十足一隻癩蛤蟆。”但轉而一想,“人不可貌相,福在醜人邊。馮公公看中的人,必定還是有一番能耐。”想到此,胡自皋便迎著上樓的徐爵喊道:“徐老爺,下官胡自皋在此恭候多時。”
“你就是胡大人?”徐爵上得樓來,來不及進得廳堂,就一邊喘粗氣兒一邊嚷開了,“中午多灌了幾口黃湯,睡過了頭。”
進得廳堂,先是讓座兒,接著寒暄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