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是好?”
就這麼幾句話,隆慶皇帝重複說了好幾遍。說一遍,捶一下胸。說到後來,幾乎變成了哭腔。
見皇上如此失態,高拱與張居正面面相覷。作為大臣,他們不敢打斷皇上的嘮叨。直到隆慶皇帝停住嘴,高拱才趕緊安慰說:“皇上萬壽無疆,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隆慶皇帝愣愣地望著高拱和張居正,忽然又不說話了。隔一會兒,他挽起衣袖,對兩位大臣說:“你們看,我這手腕上的瘡還未落痂。”
高拱說:“皇上病剛有好轉,千萬不要發怒,恐傷聖懷。”
隆慶皇帝頹然不答,過了好一會兒,才長嘆一聲說道:“什麼事都沒有,只是內官壞了,先生你怎麼能知道。”
說畢,隆慶皇帝仍然拉著高拱的手,走進皇極門,下了丹墀。
“上茶。”隆慶皇帝喊道。
此時依然是天低雲暗,站在這皇極門內空蕩蕩的廣場上,身上仍感受到北風中的颯颯寒意。
近在咫尺的皇極殿外,文武百官早已列隊站好等著朝見。現在,他們都看到皇上和兩位輔臣站在廣場上,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禁不住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時,內侍搬來一把椅子,北向而設,請皇上落座。隆慶皇帝不肯坐,內侍又把椅子車了一個方向,朝向南方,隆慶皇帝這才坐了下來,但他拉住高拱的那隻右手,卻一直不肯鬆開。
內侍又把茶送了上來,隆慶皇帝伸出左手接過茶杯,喝了幾口,這才長出一口氣,對高拱說:“現在,我的心稍微安寧了些。”
說著,隆慶皇帝站起身來,由東角門穿過皇極殿與建極殿,走到乾清宮門。一直被隆慶皇帝拽著衣袖的高拱,這時停下腳步。
“走。”隆慶皇帝催促。
“臣不敢入。”高拱說。
乾清宮屬於皇帝的生活休憩之地,稱作後宮,也叫大內。后妃宮娥都住在裡面,除了內侍,朝廷命官一概不得入內。
隆慶皇帝幾乎是用命令的口氣說:“送我!”
既然皇上這樣堅持,高拱也只得遵旨行事,和張居正一直陪著隆慶皇帝走進乾清宮,進入到寢殿。皇上坐到御榻上,右手仍牢牢地抓著高拱。
當皇上由兩位閣臣陪同不入殿早朝而徑直走回後宮時,百官們便感到事情不妙。開國元勳成國公朱能的後代,第六代成國公朱希忠也在早朝的行列中。所有官員中就他的爵位最高。為了探個究竟,他便尾追而至,在乾清宮門口趕上了他們,一同進了寢殿。
隆慶皇帝剛坐定,朱希忠和張居正便一齊跪到榻前磕頭。高拱因為被皇上拉著手,想磕頭膝蓋不能著地,身子一歪一歪的,顯得侷促不安。隆慶皇帝見狀,就鬆開了手。
三個人磕頭問安畢,隆慶皇帝也不說什麼話。三個人便知趣地退了出來,卻也不敢走開,只是在乾清宮門外等候。
不一會兒,有內侍出來傳旨,讓兩位內閣大臣重入乾清宮。
隆慶皇帝仍坐在剛才的那乘御榻上,神色安定了許多,只是兩頰依然通紅,眼光也顯得呆滯,他對兩位大臣說:“朕一時恍惚,現在好多了。自古帝王后事,都得事先準備,卿等務必考慮周全一些,照章而行。”
說畢,示意二位大臣退下。高拱趕緊伏奏:“臣等遵旨,只是還有一件要緊事,須得請示皇上。”
“何事?”隆慶皇帝問。
“昨天,臣已將慶遠前線傳來的八百里快報傳入宮中,原定今日早朝廷議,對叛民首領韋銀豹、黃朝猛等,是撫是剿,兩廣總督是否換人,廣西總兵俞大猷是否降旨切責,還請皇上明示。”
隆慶皇帝不耐煩地把手一揮,嘟噥道:“朕也管不得許多了,你就替朕擬旨吧。”
“臣遵命。”
高拱亢聲回答,並下意識地看了看跪在身邊的張居正,然後一起走出乾清宮。朱希忠也還沒有離開,見他們出來,連忙迎上前焦急地問道:“請問二位閣老,皇上有何吩咐?”
高拱陰沉沉地回答:“皇上讓我們考慮後事安排。”
就在隆慶皇帝還在皇極門前的御道上鬧騰時,住在慈慶宮裡的陳皇后也已起了床,近侍的宮女剛剛幫她梳洗完畢,慈慶宮裡的管事牌子邱得用就進來稟報,說是李貴妃帶著太子爺向她請安來了。
陳皇后走進寢房隔壁的暖閣,只見李貴妃母子二人已經坐好了等她。她剛進暖閣的門,李貴妃就連忙站起來朝她施了一禮,然後牽過身邊的一個小孩兒,對他說道:“給母后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