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當年行走江湖曾來過這兒,還有印象,便與沈放道:“這六安城出名的除了茶葉之外,記得還有一個‘六合門’。此門在江湖中大大有名,是江北之地第一大俗家門派。當年瞿老爺子瞿百齡一手六合拳與六合槍打遍大江南北,少逢對手。說起來可是個一派宗師,比杜淮山與焦泗隱只怕還高出不只一籌。”
沈放知她見聞廣博,故意打趣道:“六合,是哪六合?”皺著眉,搬起手指,認真數道:“可是君與臣和,父與子和、夫與妻和?”
三娘見他模樣,就知他在玩笑。聽他說出‘夫與妻和’,還是不由臉上一紅,掠掠鬢笑道:“我的道德先生,那六合指的是‘心與意和、形與神和、精與氣和’,這才是六合門的不二法門,你都是在胡說些什麼?以為還是在考國子監呢?”
沈放笑道:“噢,原來這樣。這個又有誰不知,怎麼能算秘訣。”
三娘笑道:“這其中自還有它的委曲之論。道理人人知道,但說到體會,及至具體怎麼用,那就是學問了,非箇中人不足與道也。”
二人正說笑著,出去探探形勢的弋斂回來了,卻也沒說什麼。只是指使車伕去向。
車子一時又向城北行去;城北是個古木蕭森的所在。車子走著走著,只見窗外漸趨荒涼。從這裡北望可以望城北的青山,當真是‘蒼茫古木連窮巷,寥落寒山對虛牖’。沈放與三娘不覺就感到身上一冷。
車子停在個小巷裡,巷中只有一戶人家。弋斂扣了半天門門也沒開,最後還是一伸手,門吱呀地開了。門內是個小小池園。池中荷花早已枯了,滿地落葉,一派蕭索。院內廊軒寂寞,竟沒有一個人。
弋斂嘆道:“大家都去永濟堂趕熱灶去了,這主人沒了才幾天,這裡竟已空空如許。”
沈放聽他話內意思,這裡似就是瞿百齡生前住所。弋斂喊車伕把車趕進門來安頓了,他三人自進了內室,車就停在正房東廊與西廊之間圍成的空場上,一有動靜,窗內必聞。那屋內只剩下些粗笨的木椅木床,其餘一應細軟俱無,連被子也只得一床。弋斂把它讓給沈放夫婦用了,他自己在園中徘徊了一會兒,神色頗為淒涼。
沈放不知那瞿老英雄是何等人物,但聽三娘說來,生前必曾極為喧赫,沒想死後竟如此淒涼。那一夜,他與三娘孤榻寒衾,窗迎北風,一夜都沒曾安穩。回思這一路逃難行程,現住在這麼個亡者園林,不能不起些人生須臾,霎息百年之感。
從二更起,就聽得園中落葉做響,細聽,原來是易杯酒攜琴步入園中踩出的聲音。——他竟在園中彈了一整夜的琴。侵晨,沈放起來透窗望了一次,黑影中,只見他在一池枯荷邊靜坐著,蕭蕭索索、寂寂離離,其人風概,不可揣測。
第二天一早,三娘起身時說道:“這位弋公子必為奇人,也是性情中人。”
嘆了一下,又道:“我昨晚聽到他在園內低吟,說:‘瞿老爺子,你與我忘年論交,你最喜聽我撫琴。但活在世上時,繁雜種種,總無空閒。又有多少煩難,都承你一力擔待了。如今你已過世,我能報你的也只是這一宿不眠,竟夜撫琴了。唉,曲在人亡,人間何幻!’”
三娘望向沈放,說:“他此言此行,頗有你平時所說的魏晉風味吧?”
用過早飯,三人隨車向六安城中最熱鬧的鼓樓大街行去。沈放問道:“弋公子,今日我們去何處?”
弋斂笑道:“永濟堂。”
頓了一頓,似覺有解釋的必要:“永濟堂就是皖南六合門的總堂口,建築頗壯麗。六合門源出自隋朝楊素,其武技則起源於漢末五斗米道。至唐時,天下群雄並起,六合門中多有從軍人物,至此武技一變,開一派堂皇風氣。到有宋之初,六合拳與六合槍俱曾風行於一時,至今皖南鄂東一帶,凡是尚武的村子,大多還流傳的有,連幾歲孩子都還使得象模象樣的六合拳。可惜後來承平日久,天下習拳之人漸漸把六合拳的精義失了,只餘強身健體之效,而乏衝殺搏鬥之功。到瞿老爺子時,他矢志振奮,重開六合門一派風氣。他在六合拳與六合槍上造詣極深,曾親身從八字軍抗金。一杆長槍于軍前陣上十蕩十決,素有‘六合槍王’的美譽。至今其門首上還懸有‘八字軍’頭領王通題的十六個字的匾:‘拳平內寇,槍卸外侮,唯我瞿門,六合義首。’”
他似是對‘六合門’所知甚多,頓了下繼續道:“瞿老英雄晚年仍是老驥伏櫪,壯心未已,對淮上義軍支援極大。據他言,六合門在他之下已分為六堂,有內三堂‘天、地、人’,外三堂‘福、祿、喜’。曾有人問他為何獨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