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草不僅美而且怪,怪就怪在它是一圈一圈地單獨生長的。圈草圈草,只長一圈草,外表密密匝匝,像豎起來的葦簾一樣密;而圈內卻空空蕩蕩,幾乎寸草不生。圈草的圓圈極圓,像是用圓規畫出線、再依線精心播下種籽養育出來一樣。草圈大小不一,大的直徑有一米多,小的直徑只有兩紮長。牧民放羊放馬休息時,經常找一叢小圈草壓倒半圈坐下去,坐下去的部分成了鬆軟有彈性的座墊,未坐倒的部分就成了天然的扶手和靠背。草原上蒙古包裡沒有沙發,但是草原人在草原上隨便一坐就可以坐出個沙發來。知青們一到草原馬上就喜歡上了圈草,有的知青乾脆就管它叫沙發草、圈椅草。
形態和構造獨特的圈草,在無遮無攔的草原上,也成了狼和獵人休息或是潛伏的天然隱蔽所。草原英雄,所見略同,但狼肯定比人更早統治草原,也就更早發現和利用圈草。巴圖說狼經常藏在這種草叢的後面,偷襲路過此地的黃羊或人的羊群。張繼原在大圈草的圈內曾發現過幾段狼糞,看來狼確實很喜歡圈草,畢利格老人說這是騰格里專門送給草原狼的隱身草。
此時人和狼都隱蔽得很內行,狼看不見人,人也瞄不準打不著狼,但狼已先被人發現。巴圖還在猶豫,張繼原也開始擔心,在他倆剛剛潛伏到這兩叢圈草後面的時候,會不會也被對面更早潛伏在圈草裡的狼發現呢?在草原和狼打交道必須明白“什麼可能都會出現”。這是草原狼教給蒙古戰士的最基本的軍事條令。
巴圖想了想,沒有動,繼續觀察對面山坡的地形,並讓張繼原記住側面山坡的坡形特點。兩人悄悄退到坡後馬旁,解開馬絆子,輕輕牽馬下坡,再向西南面輕步走去。等離狼很遠了,才輕身上馬,從下風處向狼隱藏的地方繞過去。馬踏溼地無聲響,風聲飽滿又遮蓋了人馬的動靜。張繼原感到兩人像偷襲羊的狼一樣。
第十五章(2)
巴圖一路細細辨認山坡的側面形狀,半小時以後兩人繞到了離狼最近的坡後。巴圖再次確認了坡頂的幾塊石頭和草叢後,才下了馬,慢慢牽馬爬坡。在快接近坡頂的時候,他停下步,但沒給坐騎上馬絆子,而是把韁繩拴在馬的前小腿上,鬆鬆地打了一個活釦。張繼原立即會意,也給馬腿打了一個活釦。
兩人開啟槍的保險,弓腰低行,悄悄向坡頂接近。到了坡頂,兩人匍匐爬行,直到剛剛能看到狼。此時兩人距狼僅有一百米遠,能隱約看見露在圈草外面的狼尾巴和半個後身,但是狼頭狼胸狼腹這些要害部位,全被圈草所半遮半掩,狼此時像被關在巨大鳥籠裡的一條聽話的狗。
看上去,兩條大狼所擔心的還是巴圖和張繼原剛才潛伏的那個地方,狼抬頭從草縫裡注視那裡的動靜,兩隻耳朵高高豎起,也攏向那個方向。但狼並不鬆懈對其他地方的警惕,不時舉鼻沖天,嗅捕空氣中的危險分子。
巴圖讓張繼原打左邊近一點的那條,自己瞄稍遠的一條。風還在呼呼地颳著,圈草被刮成弓形,草稈並緊,狼身被遮。張繼原閉上一隻眼以後,狼就看不見了。
兩人都在等待風的間隙。巴圖早向張繼原再三叮囑,只要他的槍一響,張繼原也扣動扳機。張繼原此時倒不緊張,即便打不中,巴圖也可連擊補中的。巴圖是全場出名的槍手,200米以內獵物很難逃脫。據許多獵手說,額侖草原狼,一見背槍的人,500米400米都不跑,一到300米準跑。狼這個習慣就是讓巴圖打出來的。此時的狼還不到200米遠,張繼原心氣平和地瞄著這個靜止的目標。
正當風力突減,圈草挺起,狼從草縫中露出來的時候,從目標右側方的圈草裡忽然躥出一條細細的狼,向坡下衝去,正好從兩條大狼前面透過。兩條大狼像被蛇咬了一樣,嗖地躍起,縮脖低頭,緊跟那條狼衝下西北山坡。顯然,那條細狼是兩條大狼的哨兵和警衛,專門負責側後的警戒,當人能看清狼時,狼早就發現了人。有警衛的大狼絕非等閒之輩,最大的那條像是一條頭狼。三條狼挑選了一面最陡的山坡跌衝下去。
巴圖一躍而起,大喊上馬。兩人奔向坡後,一拉韁繩,翻身上馬,夾馬向狼猛追。衝過坡頂,就是一面陡坡,陡得讓張繼原感到如臨深淵,他本能地勒了一下馬。但巴圖卻大喊:扶住鞍鞽衝下去!巴圖毫無怯色,反而膽氣沖天,挾著一股蒙古武士赴湯蹈火,衝陷死陣的豪氣,撥偏馬頭斜衝下去。張繼原閃過一念:強膽與破膽在此一舉!他一咬牙,一橫心,一鬆嚼子也衝了下去。陡坡下衝,是騎術之大忌,尤其是在野坡,不知在哪兒就會冒出獺洞、兔洞或鼠洞,一蹄踏空,人滾馬翻,人馬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