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我破口大罵。
李珍穿好衣服,也到放學的時間了。我們三個往回走,他倆還是在前面,我在後面。有人在收割後的稻田裡放起火來,濃煙裹著稻香瀰漫了半個天空。我痴痴地望著上升的煙火,彷彿自己整個人也被帶走了。我覺得我迷戀這一切,是因為這裡面有值得我迷戀的東西,雖然我說不清楚那是什麼,但絕不是一團火一團煙那麼簡單。煙火嗆得我眼睛和嗓子火辣辣的,很難受,又很舒服。一邊很難受,一邊很舒服。
我們沒有再回學校,而是穿過醫院後門直接來到大街上。又一群死者的家屬正在號哭,簡直是噪音。望著那些悲傷可憐的人們,我忽然領悟到了一個道理:原來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會有人死去。於是,我便茫然起來。我在心裡暗自祈禱:但願我死的時候,沒有人對我這樣大喊大叫。讓我安靜,讓我隨煙火上升,讓我雲一樣飄動,歲月一樣搖曳著遠去。
“拜拜!”王小勇對李珍說。
“拜!”李珍扭扭屁股走了,屁股上兩塊溼溼的泥印。我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說起王小勇和李珍的相識,才叫有趣。那時候每當課間休息,男生們喜歡在廁所裡舉行尿牆比賽。廁所牆上畫滿了淫畫,寫滿了淫詩。男孩們在小便池上站成一排,個個踮著腳,撅著屁股,舉著雞巴往上尿。廁所的紅牆鹼化得很厲害,一脬尿浸上去,眨眼工夫就幹了。沙沙響動中,磚粉簌簌地落下。有那麼一個孩子,我忘了是誰了,反正不是我,是我也不承認——一激動尿了自己一臉,引得一陣狂笑。我記得自己最好的成績,大約尿了一米六高。王小勇最厲害,站在小便池上,一咬牙一使勁,尿流居然忽忽悠悠隨風越過了兩米高的山牆。
接著,就聽見隔壁女廁所那邊“啊”的一聲尖叫,這邊的男生嘎嘎亂叫,一鬨而散。
只有王小勇做賊心虛,躲在裡面沒敢出來。就聽見外面一個女生問:“媽的,誰幹的?”
出師表(4)
一群男生異口同聲地回答:“王小勇。”
王小勇心裡那個氣,真恨不得鑽到茅坑裡。這時,他又聽見外面那個女生喊:“死不要臉的臭流氓,有本事滾出來!”
男生們起鬨:“王小勇就是牛,一尿尿到牆外頭!王小勇就是牛,一尿尿到牆外頭……”
“當裡個當!”我也跟著湊熱鬧。
“聽不見,罵不著,罵著你媽的小毛!”王小勇捂上耳朵,愣是死活不出來。
那女孩急了,瞅瞅旁邊有個空空的大花盆,彎腰抱起來衝著那牆上大大的“男”字就來了個司馬光砸缸——轟隆一聲,缸沒破,年久失修的單層牆垛卻塌了一個大窟窿,王小勇提著褲子驚魂未定地出現在人們面前。
一個顯然發育過早的女孩怒目圓睜地望著他。這個女孩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李珍。
“是你尿的我?”她瞪著一雙杏核眼,一隻手捋著溼漉漉的頭髮,還不停地放在鼻子上聞聞。
饒是王小勇藝高人膽大,當時也結結巴巴:“不是我,牆……牆怎麼倒了?”
“不是你是誰?臭流氓!”
“你看見了?”
李珍把眼睛一閉,使出“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功夫,“就是你就是你……”一口氣說了十六個“就是你”。
“好男不和女鬥!”王小勇從碎磚頭上邁過來,轉身就走。
“站住!你賠我!”李珍嚷嚷著,她也不知道賠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吃了虧,不能就此罷休。
王小勇在前面跑,李珍就在後面追。“嗷——”觀眾們繼續起鬨。
兩個人一前一後跑出了學校,王小勇穿黑,李珍穿紅,兩個人就像一黑一紅兩匹小馬駒,四蹄翻開,蹁躚並馳,漸漸消失在薄霧初透的城西平原上。
到了放學時,兩匹馬駒回來了,安詳而友好地排坐在學校門口的小攤前,肩膀靠著肩膀,親親熱熱地合吃一碗涼粉,那樣的戀棧。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瞠目結舌,向著王小勇暗挑大拇指。看李珍那副小鳥依人的樣子,王小勇一定是已經“賠”了她,至於賠的什麼,別人就不得而知了。
這就是王小勇,我心目中的英雄。
然而王小勇很謙虛,他從來都不把自己當英雄,相反,他總是提起另外一個人。
他說:“趙義武才叫英雄,趙義武膽子大!”
“怎麼個膽子大?”
“他差點就坐了牢。”
雖然是差點,但已經足夠讓我崇拜的了。
“等見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