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斯嘉!”我說,渾身的血都凝住了。 可她不聽我說,撇下我撒腿就跑,死命地跑,我跟她一塊兒跑,一直跑到了牧場,累得命都沒了,臉漲得通紅,氣不打一處出。 “馬特韋,”這時娜斯嘉對我說,“三個禮拜前,正好是春天魚汛來的時候,打魚的全往河邊去,您耷拉著腦袋,跟著他們一起去。您為什麼耷拉著腦袋,馬特韋,莫不是您有什麼焦心的事?跟我說實話……” “娜斯嘉,”我回答說,“我沒什麼好瞞您的,我的腦袋瓜又不是槍,上邊沒安準星兒,沒安瞄準器,而我的心,娜斯嘉,您是知道的,裡邊什麼也沒裝,八成是浸在牛奶裡了,真可怕,我渾身一股奶腥味兒……” 我看得出,娜斯嘉心裡挺緊張地聽著我說。 “我對著十字架起誓,”她心裡挺緊張,卻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笑得整個草原都聽得見,像是在擊鼓,“我對著十字架起誓,您準跟小姐兒們眉來眼去……” 我們又花了短短一段時間說了些蠢話就成親了。我跟娜斯嘉親親熱熱地過起日子來,而親熱我倆是拿手的。我倆整夜整夜熱得冒汗,連冬天我倆也熱得冒汗,在長長的冬夜,我倆整夜整夜都赤條條地光著身子,打對方身上揭去一層皮。日子過得熱乎極了,真他媽的,直到那個老者第二次來找我。 “馬特韋,”他說,“不久前,老爺把你老婆身上所有地方都摸了個遍,他把她弄到手了,老爺……” 可我卻說: “不,不,老爺子,對不起,您再胡說,我就把您揍扁。” 老者當然扭身就走,而我當天就用我的一雙腳走了二十俄裡,一天之內,憑著我的兩隻腳就這麼走完了地球上的一大段路。到傍晚時分,我高大的身軀已經在我的風流老爺尼基京斯基的利季諾莊園裡了。他,這個老頭兒,正坐在正屋整理三副馬鞍,一副是英國的,一副是龍騎兵的,一副是哥薩克的,而我這個傻瓜蛋像扇門板似的戳立在房門口,戳立了整整一個小時,卻沒見動靜。可後來他朝我瞥了一眼。 “你想幹什麼?”他說。 “想跟你算賬。” “你有謀害我的計劃?” “沒有,但是想。” 這時他橫眉豎眼地把幾塊紅氈墊鋪在地上,這些氈墊比沙皇的旗子還要紅,老頭兒站到氈墊上,擺出一副要較量一番的架勢。 “隨你便吧,”他對我說,擺開了架勢,“我把你們這些東正教教徒的老孃全操遍了,你可以向我算賬,不過你也欠我錢呀,我的老弟馬久什卡,多少欠這麼一點兒吧?” “嘿,嘿,”我回答說,“您可真會說笑話,您把我給鬧懵了,真的,有這麼說笑話的嗎!是我該向您討工錢……” “工錢,”這時我的老爺倒打一耙,把我推翻在地,用腳踹我,死命扇我耳光,“嘿,給你工錢,那麼牛軛你忘了,去年你套牛的時候把牛軛弄壞了。我的牛軛到哪兒去了?” “牛軛我會賠給你的,”我回答我的老爺說,抬起我樸實的眼睛望著他,低三下四地跪在他面前,“牛軛我會賠給你的,不過你別逼得太緊,老人家,稍為寬限我一些日子……” 你們,斯塔夫羅波爾的哥兒們,我的鄉親們,同志們,骨肉兄弟們,結果怎樣呢,結果老爺等我賠錢等了五年,我有五年時間音訊全無,後來,一九一八年降臨到了我這個失蹤的人頭上。它,一九一八年,是騎著歡蹦亂跳的馬,騎著卡巴爾達的駿馬來的,還帶來了一輛大車和形形色色的歌曲。嗬,一九一八年,你是我的心頭肉呀!嗬,一九一八年,我的心肝寶貝,難道我跟你就不能再狂歡一次……我們唱盡了你的歌曲,喝光了你的美酒,把你的真理列成了決議,而如今你留給我們的卻只有一些個文書。唉,我的心肝寶貝呀!在那些日子裡橫刀立馬殺遍庫班地區,衝到將軍緊跟前,一槍把他崩了的,可不是這些個文書。那時馬特韋·羅季奧內奇在普里庫姆斯克城下浴血奮戰,離利季諾莊園只有五俄裡行程。於是我沒帶兵馬,一個人去了那兒,平平和和地走進了正房。土地局的一幫官員正坐在正房裡,尼基京斯基在討好地給他們一一上茶,他一看見我進屋,臉色驟變,可我還是向他脫下了羊皮帽。    
馬特韋·羅季奧內奇·巴甫利欽柯傳略(2)
“你們好,”我對屋裡的人說,“你們好,老爺,請接待客人吧,或者我們之間還有什麼過節?” “我們以禮相待,客客氣氣,”隨即有個人回答我說,從出言吐語看,我斷定此人是個土地測量員。“我們以禮相待,客客氣氣,不過你,巴甫利欽柯同志,看來,是快馬加鞭,趕遠路來的,渾身是泥。我們,土地局的人,看到你這副模樣,都感到害怕,幹嗎凶神惡煞似的?” “這是因為,”我回答說,“你們土地局的人血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