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深。走到小巷中段,河依柳終於看見有一個店鋪還亮著燈,卻是一家新開不久專營死人殯葬品的鋪子。
鋪面不大,鋪門緊閉,燈光從鋪門旁的一扇窗格對映出來,把青石板路面照的明暗有致,使此時此刻的這個秋夜裡看起來頗有了點詩意。
河依柳嘴角咧了一下,有些得意,因為窗格上還映著一個髮髻上戴花的女子。
河依柳正待思考如何叫門,卻聽得屋中傳來清脆的一聲:啪!接著就是謾罵聲,河依柳不明情況,趕緊縱身躍上了屋頂,仔細觀察。
一個女人怒道:“鬼鬼祟祟半夜三更又躲在這裡想揩老孃的油不是,也不問問老孃可曾樂意!”
一個男人道:“自打你這鋪子一開張,俺一看見你,就喜歡上你,你叫我每日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魂不是魂人不是人了,只想著能與你實實在在地相守一晚,哪怕就一個時辰,俺胡三這輩子就心滿意足矣!”
女人道:“快滾,快滾!要不老孃再賞你一巴掌!“
啪!果真又一個清脆的巴掌聲。
男人道:“你使勁兒打,狠狠地打呀,越打我越痛快!”
河依柳咧嘴笑了,男人的聲音真的是胡三。
胡三是一介不折不扣的賭徒。
胡三同時也是一介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
只聽女人罵道:“見過好色的男人,沒見過你這般又色又賤的!你把老孃我看成青樓裡的煙花女子麼?快滾,快滾!別靠近我,我讓你再敢靠近我……再敢靠近我!”
胡三忽地痛苦大叫:“哎呦,你竟拿剪刀……扎我?!我胸口出血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哐當,鋪門大開,胡三從屋裡跌跌撞撞衝了出來,嚎叫著逃進了小巷深處,遁入子夜,看他落荒奔逃的樣子,定是驚恐萬分,卻似無性命大礙。
女人哼了一聲,將鋪門關牢,回到屋裡對著一面鏡子用手攏攏凌亂的頭髮,這才不緊不慢道:
“下來吧,瓦上涼!”
河依柳不知她幾時發現了自己,只得落下,掀開屋簾進來。
屋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各式各樣的花圈沿四周牆壁寂寥地排了兩圈,房樑上吊著各種字型的輓聯,屋角停放著一口油漆得瓦亮瓦亮的紅棺材,門邊有兩節櫃檯,裡面擺滿了壽衣紙花及小東小西的殯葬品,估計天一亮就會被推出門外做營業之用。
頭一回進殯葬鋪,尤其是在這樣一個萬籟俱寂的深夜裡置身於這裡,不免有陰森恐怖之感。
但河依柳沒表現出懼意,因為和一個居於此處的女人比起來,作為一個跑江湖的爺們,所有的感覺應該都不算是感覺了。
“你是賣殯葬品的老闆娘?”
“還用說麼。”
“你還是一個寡婦?”
“只有死了男人的婦人頭上才會戴白花,讓你看出來也不奇怪。”
“你的生意並不算好,可見你並不用心經營。”
“何以見得?”
“你看,輓聯上都有蜘蛛網糾纏了,壽衣上亦落上了一層灰,說明你的殯葬品很久都沒有賣出去過了。”
女人呲牙笑了笑,紅櫻桃般的臉上彷彿綻開一條白色的路,道:“怪只怪城裡近來沒死人。不過,你這人看事物到是挺細緻,不枉是個行走江湖之人。”頓了一下,忽道:“他們叫你河依柳?粥屋裡的那些人為什麼要殺你?”
河依柳撓撓頭,自嘲道:“我是一個叛徒逆賊,你說該不該殺?”
女人道:“不忠不孝之人確實該殺,可惜他們太弱,殺不了你,讓你繼續活著。”
河依柳道:“我河依柳沒那麼容易被殺,至少在與你會面之前腦袋還不會搬家。”
突然,女人拉下臉道:“半夜三更的,我就猜到了你會尋到我這裡,說吧,你想要怎樣?信不信我會扇你兩個大巴掌?”
河依柳臉上露出古怪的笑,道:“你以為我是那無賴好色的胡三麼?在整條街都閉門熄燈的時候,你這裡卻依然亮著燈,說明你在等人。”
“該不是等胡三吧?”
“當然不是,你是在等我,對不對?陳寡婦!”
女人被河依柳說的一抖:“我很稀奇你怎會知道我姓陳?”
“江湖中能來無蹤去無影,半夜還在街頭單獨活動的女寡婦,這人一定姓陳。”河依柳對女人擠擠眼,
江湖上人稱來無蹤去無影的孤獨女鬼陳寡婦,今夜卻被河依柳一口道破,能不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