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是否這樣理解,那就是個謎了,期間還因為我們躺得太過直挺的關係,把一個路過的大媽嚇得差點兒尖叫著報警。那會兒,少不更事的我們哪兒懂得防曬霜這種勞什子的東西,而且沒人性的顧裡竟然只記得自己塗抹了全身,而忘記提醒我們三個。結局就是我和南湘兩個人回到學校之後,瞬間多了兩個外號,雖然兩個外號都是針對我們變黑了的面板,但是南湘因為她美麗的臉而多少緩衝了一下,她的外號叫“黑雪公主”,至於我,因為比南湘稍微遜色一點點,所以,得到了一個類似的外號:“烏骨雞”。
最不要臉的就是顧裡,她在層層疊疊塗抹了各種防曬霜的保護之下,只稍微變黑了一點點,剛好達到她想要的那個巧克力的顏色,看起來健康而又勻稱。她在學校裡看見曬黑之後的我和南湘,彎下腰,旁若無人地笑了三分鐘,胸罩釦子都笑鬆了。笑累了,她撐起腰,用善解人意而又委屈的表情說:“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最想曬黑的人是我,結果我只是稍微變化了一點點,反倒是你們兩個撿了個大便宜,你看看你看看,你倆黑得跟兩條老茄子似的。”
虧得我年輕力壯,否則我真他媽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
而說到唐宛如,她是最為慘烈的一個。因為每當有穿著緊身三角泳褲的年輕肌肉男性走過我們所在的沙灘,她就飛快地逃離遮陽傘的區域,追著散發著雄性荷爾蒙的肉體呼嘯而去,一路翻著白眼甩著舌頭搖頭晃腦地灑下她的口水,以此作為沿途的標記──和走進森林沿路撒麵包屑是一個道理,都是為了找到回家的路。但說實話,看起來更像是一條壯碩的拉布拉多肆無忌憚地奔跑在沙灘上。
因此,在三亞的海灘上自由奔跑、天性解放的唐宛如在回到上海之後皮開肉綻,全身蛻皮,彷彿《新白娘子傳奇》。她躺在床上不斷踹著四肢,張著血盆大口不停地叫喚,聲音嘶啞卻又嘹亮,頻率也非常固定,而且又因為她的牙齒一直都非常大顆且極其整齊密集,我恍惚間覺得她是一匹正在臨盆的,馬。
我正自豪於自己精彩的比喻,顧裡一句話輕描淡寫地挫敗了我。她指著唐宛如胸口前一片白花花的蛻皮,伴隨著唐宛如“喔喔”不斷的呻吟,她說:“像不像兩顆剛剛剝開還沒撕去糖衣的‘喔喔’‘奶’‘唐’。”
對面的南湘表情莊嚴地豎起了她的大拇指。
我看著顧裡彷彿靈光開竅的得意表情,恍惚覺得她腦門兒上籠罩著一層佛光,我想,當初牛頓被蘋果砸到的時候,也就這樣了吧。
我從記憶裡回過神來,眼前年輕的他們,一個一個面容姣好、穿金戴銀,我突然覺得有點兒恍惚。四周的空氣被明晃晃的陽光照得蕩起漣漪,現在是2009年,還是2010年?我有點兒弄不清楚了。
自從大學畢業之後,我就覺得自己身邊的時間過得異常混亂。還在唸書的時候,有無數的座標供我們參考時間的流逝,每一天有課程表提醒著我們,我們生命中的每一天被分割成每四十五分鐘一個片段,然後組成不同的學期、不同的學年,我們有不同的年級門牌,有寒假暑假有春遊校慶等等等等,來提醒我們歲月的流逝。
但是畢業之後,好像每一天都和過去的一天一模一樣,但是,又似乎和之前的任何一天都不相同。
時間混亂成一片虛焦鏡頭下的薄薄光影,貼在每個人的腦門上。
閉上眼睛,我無比清晰地回憶起幾個月前的自己。
那段時間我除了上班之外,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百無聊賴而又萬念俱灰地望著窗外翻滾的雪花,它們噼裡啪啦地撞碎在窗戶的玻璃上,屋內熱氣騰騰的空調風把窗戶玻璃烤得滾燙,雪片撲上去的瞬間就嘩啦啦地融成水,狼狽地朝著窗沿流下來。
那個時候,屋外是一片肅殺的雪景,看得人滿生絕望。彷彿世界被砸出了一個大洞,暴風雪從這個洞裡洶湧而來,一眨眼就吹遍了整個世界,又冷又硬的風頂著人的胸口吹,不費任何力氣就把一顆沉甸甸又暖烘烘的心吹成了冰涼的碎屑。
我日復一日地靠在玻璃窗前發傻,有時候流眼淚,有時候沒有,但眼睛裡總是像撒了鐵砂一樣刺痛,我時不時地還覺得時間停留在簡溪回來的那天,只不過那天他回來並不是為了和我重新在一起。他再次回來,是為了收拾東西,是為了更徹底地離開。
那個時候,每當睡不著的夜晚,我就握著一杯熱水裹著毯子坐在落地窗前發呆的時候,我總是恍惚地覺得簡溪依然在臥室裡收拾他的東西,那些他喜歡看的又枯燥又厚的歐洲歷史人物傳記,那些他買來準備和我一起聽的C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