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壑,毋庸質疑:愛無藏身之處已經成為橫隔在她面前的最大的溝壑。玲瓏、秀氣的王小丫不知道為什麼偏偏選擇了偷情這條道路。所以,當我把鑰匙遞給王小丫時,我對她的遭遇充滿了憐憫。
那個星期天的黃昏,我站在我房屋之外的廣場上徘徊著,我置身在那些家庭組合的散步佇列中,置身在若隱若現的男女的影子中,我徘徊著,我也在窺望。因為這是王小丫出現的時刻,也是那個男人出現的時刻。我想藏在我的世界看看那個讓王小丫神魂顛倒的男人的模樣,我想由此判斷王小丫偷情的世界到底是荒謬還是幸福。
我從不把這種偷情放在倫理道德的意義上去評判。因為我是詩人。慢慢地出現了王小丫,她穿著喇叭褲--那是我們不久之前請上海的裁縫夫婦縫製的摩登喇叭褲。為此,王小丫差一點愛上了那個上海裁縫。不過,我總是提醒她說這個男人看上去年齡太大了,像王小丫這樣的女孩子,大概特別容易喜歡氣質成熟的男人,所以,王小丫註定要愛上一個有婦之夫。這就是王小丫的遭遇。
王小丫在不遠處出現,她的衣作,她的色彩,她翹首期待的目光,她的猶豫,她的勇敢都是她愛上一個男人的佐證。終於,一個男人朝著王小丫走來,但他和她的目光只對視了一下,看上去,他們彷彿是一對陌生人。那個男人並沒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樣高大,我幾乎看不清他的臉,然而,我知道王小丫愛上的是一個外科醫生。
我只給了王小丫兩個多小時,我之所以限制時間是為了讓王小丫的偷情簡約一些,我知道越是簡約的東西越是安全的東西。我現在明白了,我除了做一個窺視者之外,我也是一個守望者。我之所以徘徊在外,是為了防範別人進入王小丫的世界。我脆弱極了,彷彿與那個有婦之夫偷情的是我,而不是王小丫。我脆弱的神經讓我體驗到了四周築起的牆壁,而我就在這些牆壁下面漫步著。
兩個多小時的漫長足可以讓廣場上的人們逐漸地散去,我現在明白了,當我漸漸地看到已經越來越少的散步者時,我明白了,從本質上講,我希望王小丫在這兩個多小時的世界裡獲得她幸福的時刻。我就這樣屏住呼吸,當我再一次看手腕上的表時,兩個小時已經過去了。
王小丫是在兩個小時過去十多分鐘走出來的,那個男的已經在她之前離開了。王小丫把鑰匙遞給我,臉上洋溢著一種像飄忽的雲彩一樣的無邊幸福。我不知道這種幸福到底能延續多久。王小丫的偷情世界依然在日後延續下去,就在王小丫和那個男人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奔赴一座200公里之外的火車站的那個秋天,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到王小丫了,當她在火車站目送著一列火車運去,迎候著一列火車降臨時,那個男人準時地來到了她身邊。然而,還沒等他們走進月臺,一個女人的手伸出來抓住了男人的手臂,這個像幽靈般折射出幽藍色的光班的中年婦女冷笑了一下低聲說:“我終於抓住你們了,我終於抓住狐狸的尾巴了。”就這樣,王小丫偷情的世界在火車站的一列火車進入月臺時結束了,那個男人比王小丫所想象中的要怯懦十倍,比王小丫所想象中的愛情要蒼白一千倍,就這樣,王小丫偷情的遭遇結束以後,她從火車上出走了。
1984年 我的歷練我的夥伴
從1984年開始,有一個叫楊的男人總是從滇西的另一條道乘長途客車進入我生活著的縣城。他當年30歲,而我22歲,他從客運站下車以後,總是到客運站旁邊的旅館事先住下來,然後,穿過永勝縣城的那些像血管一樣纖細無比的小巷,而當他穿越小巷時,我毫無預感,我正在文化館的那間單身宿舍小屋寫詩或者看書,那一個時期,文化館寬鬆的環境為我提供了這種條件。然而,那一時期,也正是我生活中最單純或毫無目標的時期。楊出現在我的單身宿舍門口時,彷彿一封信,一封從郵差手中到達我手中的信--洋溢著1984年我的一種意想不到的生活方式。而且楊也會給我寫信,寫信的週期很短,有時候一星期一封,有時候三天或半個月一封。但楊每一次到縣城來看我,總是出其不意地降臨。楊降臨時總是有理由,比如:他會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在一棵樹下或者在一根繩子旁邊佇立著,我在他夢中總是同那些繽紛的意象聯絡在一起;比如,花朵、河流;比如,繩子,鞋子和赤腳。每當他在夢中看見我時,總會使他毫不拖延地搭上一輛客車,來到我身邊。
楊總是會給我帶來書籍,在那座小縣城無法買到的書籍,有彌爾頓的《失樂園》,這本書從楊溫熱的掌心到達我手上時,我從楊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種溼潤,在我一生中,不斷地來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