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2 / 4)

這樣偷偷溜進來侵犯她的隱私,於是我輕輕咳了一聲。她嚇了一跳,一下子從鏡子前轉過身來,一張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臉出現在眼前。就在那毫不留情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一張衰老的巫婆般的臉,臉的下半部整個塌陷下去、皺成一團,只現出一張像撕裂的傷口般的皺巴巴的嘴和一副衰老的面容。這是一副面具,一副枯萎而可憐的面具。我驚得目瞪口呆。

我正要叫出聲,她卻先叫了起來。她趕緊用手捂住嘴,然後逃也似地躲進了浴室。我愣愣地站在那兒,十分尷尬。過了許久,浴室門後傳來一陣模糊的響聲。我這才注意到留聲機上還放著斯卡拉第的鋼琴奏鳴曲,正輕柔地響著。“斯汀戈,你什麼時候才學會先敲門然後再進女士的房間?”我聽見她高聲說,聲音裡滿是調謔而不是惱怒。那時——也只能是在那時,我才意識到我所目睹的一切。我很感激她沒有生氣,並被她的寬宏大量所打動。我正在疑惑自己沒牙時被人看見會是怎樣的反應,蘇菲從浴室出來了,臉上仍有淡淡的紅暈,但顯然已鎮定自若,甚至可以說是光芒四射。她的臉又重新組合了一般,完美地再現了美國牙科醫學令人稱絕的了不起的傑作。“走,我們到公園去吧。”她說,“我快餓暈了。我……是餓死鬼下凡!”

這個“餓死鬼”,當然是典型的福克納式語言。我被她的活學活用,以及她那回復的美麗逗樂了。我不禁大笑起來。

“百威啤酒,黑麥麵包,還有芥末。”

“五香菸燻牛肉!”她接著說。

“義大利式臘腸,粗裸麥麵包,加瑞士乳酪,”我又說,“還有酸泡菜。”

“不要說了,斯汀戈,你要饞死我了!”她尖聲笑著說,“走吧!”於是,我們途經希梅爾華麗熟食店,一路直奔公園。

第六章 內森的悉心照顧

內森透過他的哥哥勞瑞·蘭道給蘇菲弄了一付精美的全口假牙。他們在布魯克林大學圖書館相遇後,內森很快確診了蘇菲的病情,儘管他不是十分專業,但他的哥哥卻在治療方面助了一臂之力。後來,在那個夏天的一個十分嚴肅的場合,我見到了勞瑞。他是福利斯特·希爾斯的一個泌尿科醫生,有著十分豐富的臨床經驗。他大約三十五六歲,在那一領域中已 卓有成就。他還在哥倫比亞醫科大學任教,對腎功能的研究使他在很年輕時便引起醫學界廣泛的關注。有一次,內森用一種十分欽佩的口吻談起了他的哥哥。勞瑞也曾參軍作戰,獲得過很高的獎賞。作為海軍醫療救護隊的一名上尉軍官,他在神風突擊隊襲擊停靠在菲律賓附近海面的航空母艦的那次戰鬥中表現得十分英勇,以極其精湛的外科技藝為自己贏得了一枚海軍十字勳章——這種嘉獎通常不授予醫務人員(尤其是一個踏進反猶的海軍軍營的猶太人)。1947年,人們對戰爭與榮譽還記憶猶新,能產生共鳴。對內森來說,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蘇菲告訴我,內森在圖書館裡把她救起之後,她很久都不知道他叫什麼。讓她銘刻在心的是他在第一天裡的溫柔體貼,以後也是這樣。或許是因為剛開始時,她只記得他彎下身來,輕聲對她說:“讓大夫來處理這一切吧。”她無法分辨那是否是玩笑話,所以她以為他就是一個醫生。那時,他用手臂摟著她,讓她靠在他身上,坐計程車回耶塔公寓,一路上不停地悄聲說著一些安慰話。“我們會把你重新組裝好的。”她記得他用開玩笑的口吻這樣說道。她的唇邊露出一絲笑容,這是她暈倒後第一次想笑。“你不能再像這樣暈倒在圖書館裡,把別人嚇得半死。”

他的聲音裡有一種親切,寬厚,讓人踏實的東西,他的存在能讓人一下子放了心。他們回到她的房間(午後直射的陽光把房間變得又悶又熱,她又一陣眩暈,一下子倒在他的身上)。他輕輕地幫她解開衣釦,把弄髒的衣服脫下,然後把她慢慢地扶到床邊讓她躺下。她只穿著一件揹帶式內衣躺在那兒,感覺好多了,頭也不暈了。她的兩眼向上看著,想對那張陌生的臉擠出一絲笑容,可她覺得十分睏倦,全身無力。“我怎麼那麼累呢?”她聽見自己微弱的聲音在問他,“我這是怎麼了?”她仍然以為他是個大夫。當他用一種悲哀的神情默默地注視著她時,她還以為他在做診斷。直到後來她才發現,他是在看她手臂上刺的數字。她趕緊想用手去矇住它(真怪,她已很久不在意這些數字了),但他搶先抓住了她的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開始為她把脈,就像他在圖書館裡做的那樣。他有好一陣子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握著她的手,令她覺得十分安全。他在她耳邊輕聲說著安慰的話,話裡帶有玩笑的口吻:“醫生認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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