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說真話,真實地描寫猶太人的本來面目,比如一心壟斷和控制世界經濟,敗壞和玷汙道德與文化,企圖透過布林什維主義和其他方法推翻文明政府,如此等等,那麼他也許還能起一些必要的作用。但他卻把猶太人描寫成一個淫穢的惡魔,用他們那碩大無比的‘刺’幹著罪惡勾當”——這個十分通俗的詞嚇了她一跳;與此同時,他還用手在空中比劃出一個一米長的器官——“這不過是對猶太男性毫無根據的讚美。我觀察過猶太男性,他們的生殖器大多發育不全,一點不能勃起,軟遢遢的。軟弱。這一切太令人噁心了。”
她在斯特雷奇的問題上犯了一個十分愚蠢的錯誤。(她知道自己對國家社會主義瞭解不多,但怎麼會想到存在於這個黨內各派別成員之間的嫉妒,憎恨,爭吵以及分歧呢?)然而實際上,這些看來似無大礙:霍斯縮在一團淡紫色的薄荷香菸霧中,這是他今天抽的第四十支菸。他突然停止對紐倫堡地方長官的長篇大論的抨擊,用手指彈了彈那本小冊子,說了一句足以令她心臟停搏的話。“這個檔案對我來說一錢不值。即便它能證明其中有你的一份功勞,能證明你憎恨猶太人,也說明不了什麼。那對我沒什麼意義,因為對我來講,這是一種相當普遍的情緒。”他的眼神變得迷茫而悠遠,凝望著她頭頂後遠遠的地方。“還有,你好像忘了你是個波蘭人,是第三帝國永遠的敵人,即使你並沒犯罪。事實上,在黨國最高層——比如帝國隊長——人人都將你,你的同胞,你的民族看作與猶太人同樣的……人獸,同樣沒有價值,同樣汙濁的種族,也同樣應遭到正義的仇恨。在我的祖國,波蘭人即將佩戴P字元,這對你們來說是個不祥之兆。”他停頓片刻,“我本人並不完全贊同這個觀點;但說實話,與你們波蘭人打過一些交道後,我也產生了一種痛苦、灰心喪氣的感覺,以致我認為這種絕對的厭煩是有道理的,尤其是波蘭男人身上根深蒂固的愚蠢,和絕大多數女人的醜陋不堪。”
蘇菲的眼淚奪眶而出。但這哭與他的斥責沒有什麼關係。她本來沒想過要哭——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後一招,假裝柔弱搏得同情。但現在,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不停地湧出來。她把臉埋在手中。一切的一切——都完了!那個本來就不穩定的向上攀援時的支撐點徹底垮了,她覺得自己猛地摔下山去。沒有任何進展,根本沒有!她完了!她站在那兒,感覺厄運降臨,抑制不住悲切的嗚咽,淚珠像斷線似的一個勁兒地從她的指縫間漏下。她看著捧在一起的雙手裡的黑暗,聽見與長號、口琴沉悶的樂聲混雜在一起的刺耳的歌聲從樓下會客室裡傳上來。
亞當創造了愛
諾亞發明了酒,啊……
這間小屋的門總是開著,這時門扇吱吱地響了一下,慢慢的,被一股極不情願的力量推著。她知道這隻能是霍斯在關門。她感到他迴轉身朝她走來的腳步聲,接著他的手很有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她來不及將手拿開看他一眼;她強迫自己不再哭泣。關上的門扉把嘈雜的聲音擋在外面,顯得更加沉悶。
大衛奏起齊特拉琴……
“你在無恥地向我賣弄風情。”她聽見他說,聲音很不平穩。她睜開雙眼,看見他的眼珠不停地轉動著,有幾秒鐘彷彿要失去控制似的。從那雙眼睛中,她看出他心神已亂。令她恐懼的是,它們給了她一種印象,好像他準備舉起拳頭揍她似的。但緊接著,他深深地長嘆一聲,好像又恢復了自控力。他的目光變得正常或幾近正常;等他開口說話時,那聲音也變得和平常一樣沉穩。但儘管如此,他那又急又深的呼吸和微微戰慄的嘴唇,都向蘇菲暴露了他內心的苦惱與憂傷。蘇菲忍不住認為他對她產生了極大的憤慨。這讓她更感害怕。她不知道他為何會發怒:為那本愚蠢的小冊子,為她的勾引,為她對斯特雷奇的大加讚賞,還是為她生來就是一個骯髒的波蘭人……也許為了所有這些。突然,她十分驚訝地發現,雖然他的痛苦中明顯地摻雜著一種模糊不清和醞釀中的憤怒,但這怒火併不是針對她的,而是針對別的人或事。他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弄痛了。他神經質地發出一聲沉悶的哽咽聲。
他鬆開雙手,以一種焦慮壓抑即將窒息的聲調說了一番話,她奇怪地發現那完全是威爾曼恩在早晨所說的那些話的可笑翻版。“很難相信你是波蘭人。你能說一口漂亮的德語,還有你的長相——面部線條和膚色絕妙地組合在一起。你有一張十分典型的雅利安面孔。大多數斯拉夫婦女都長得很美,可你卻說你是一個……波蘭人?”蘇菲發現,他的話語不連貫,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好像他的大腦在有意逃避,在他想要表達的核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