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男的從窗簾後往下看著,臉容哀傷。
女孩把車子駛出這片樓群,一路安靜地開著。
她沒有聽音樂,車窗外的路燈光有節奏地灑在我身上。
她開了很久,來到另一片樓群裡。
她拎著我,坐電梯,一直到十五層。
有個小個子的男人來應門,微笑地看著她。
她走過去,兩個人擁抱在一起。
她說:“我們同居好嗎?”
小個子男人使勁地點了點頭。
我趴在他的背上。
她穿著那件漂亮的皮衣。
我裝著她的玫瑰紅色的電動牙刷,早上她還用過,牙刷的毛溼漉漉的。我的身體的某一小塊,正被潮氣慢慢洇了。
姐妹(1)
與少納出去,人都會指著她問:“這是妹妹?”我習慣了。
少納很伶俐,念小學第一天,回來撅著嘴不肯叫“納”,非要父母把名字改成“少娜”,說同學們全叫花花草草。父親不悅,又不忍心訓她,便說:“看,這個‘娜’字多麼難寫?不如這個簡單。”少納才悻悻忍住。
越長大,父母越為她擔心,有時候會當我的面按捺不住:“少納,你什麼時候找個工作才是正經。”少納不理,也不生氣,只當作沒聽見,哼著歌回自己房間。
認識JAMES後,她就辭去了酒店的工作,並要搬去與JAMES同居。第一次夜不歸宿,母親急得掉眼淚,整夜沒閤眼,一直在打電話找她。我在被窩裡聽了很難過,但第二天要上班,我有準確的生物鐘和寬鬆的想法,少納遲早要過這樣的生活,何必為她擔心。
但第二天我仍然黑著眼圈去上班。
同事問:“少納和JAMES怎樣了?”我只“嗯”一聲。
少納以前和我在同一間酒店工作,我做推广部,她在商務中心,就這樣被在酒店長住的JAMES勾走。很多同事來打探的時候,我還完全矇在鼓裡。
她不說,我也不會問。反正開頭JAMES對她還是好的,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愛情不就是這麼回事,把握住開頭的好時光是應該的。
少納有次說:“少言還是你好,只有你不勸我與他分開。”
少納讓JAMES搬去別的酒店,我長出一口氣。就算是有私心吧,誰願意自己姐姐天天挽著一個略帶油膩的中老年外國人在眼皮底下出出入入?
JAMES帶她去了不少地方,每次回來,少納都塞給我幾件衣服。那些露透瘦的衣服不是我的STYLE,但我很謝謝她有這份心,轉手掛在衣櫃裡,連封都不拆。
過了半年,少納紅著眼圈來找我。“少言,他要被派去臺灣了。”
“你怎麼想?”
“我想與他結婚。”
“他怎麼答?”
“他不肯。”
意外嗎?反正我不。很多外派的老外都是這樣的,在每一個國家都有一個固定的LOVER,很愛很寵,但結婚免談。
但少納對他是動了真心的。他乾脆俐落地走,少納承受不住。
“可是少納,這是遊戲規則。”
“我沒想遊戲,他是我理想中人。”
“可他沒這個理想。道不同不相與謀,算了少納,至少你快樂過。”
少納掩面而去。
JAMES來找我:“少言,我要走了。”
“走好”。我很冷淡,我知道這種玩法,但不喜歡這種玩法。
“少納最近很糾纏,我希望好合好散。”
他懂的詞還真不少。
“你想幹嗎?”
“你勸勸她,你們情同姐妹。”
“我們本來就是姐妹。”
“對不起,我的中文不好。”
“剛夠勾搭無知華人女性就算好了。”
他瞪著灰藍色的眼睛,對,他聽不懂。他只看得懂什麼叫美女。
JAMES走了以後,少納搬回家。成箱成箱的衣服,也不掛起來,就在地上扔著。晚上不睡,抽菸,聽音樂,白天不起來,我有時推開她的門,只聞見煙臭。
我覺得可笑,為那種身材已經走樣的外國人?他在自己國家算什麼東西?能找到什麼女人?少納這麼美,為他憔悴,真不值得。我很難同情她。
又過幾個月,少納有重整旗鼓的意思,天一擦黑梳妝打扮,隨便拎起一件不皺的衣服就跑出去玩,回來也不會洗,還扔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