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莽了!”
白衣肅殺,身形堅冷,眾人只見皇上寒意凜凜的箭依然鎖定在湛王身上,漸濃的暮色下,誰也看不清皇上的表情。山風忽起。旁邊馬匹似已經受不住這樣的殺意,不安地嘶鳴。湛王始終低著頭,手卻在弓箭間越握越緊。無論如何,方才那一箭,已是死罪。
時間似乎凝滯在這一刻,也不知過了多久,皇上終於將金弓緩緩放下,似乎輕笑了一聲:“起來吧。”
夜天湛抬頭,夜天凌從馬上看了他一眼,轉身道:“回頭把這隻豹子送到湛王行營。”說罷反手一帶馬,揚鞭先行。
雲去蒼梧湘水深
時入五月,清華臺中蘭花盛放,修枝翠葉葳蕤繁茂,雪色素顏,玉骨冰心,叢叢簇簇點綴於蘭池御苑,美不勝收。
夜天凌今天來清華臺,正遇上卿塵小睡未醒,便獨自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蘭香如縷,淡淡渺渺,縈繞瓊階玉欄,午後的清華臺安靜得似乎能感覺到蘭芷漂浮的香氣。夜天凌看著卿塵寧淡的睡顏。只覺身邊再有多少繁雜之事也並不如何,可是想到她因有孕而欣喜的樣子,御醫私下說的話仍舊沉沉壓在心頭。
卿塵診出身孕的當天,御醫便如實稟告了他。卿塵上次因劇毒小產,使得身子虧損甚重,幸而近幾年有良醫良藥悉心調治,才不至於纏綿病榻。但她素有心疾,懷孕身子都是極危險的事,幾名御醫誰也不敢保證安然無恙。眼看著數月過去,產期將近,她雖表面上一切安好,人已明顯消瘦下來,明明時常精神不濟,卻總在他表面硬撐著,只要問,就是沒事。他似乎覺得這個孩子是慢慢拿她的氣血精神去養成的,那點將為人父的喜悅早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盡是擔憂。更何況此時此刻,這個孩子是天子唯一的血脈,多少人等著看著,心思各異。
“皇上。”碧瑤進來輕聲稟道,“湛王求見。”
夜天凌點點頭,起身步出殿外。他走不多會兒,卿塵便也醒了,雖說醒了,卻渾身懶懶的不願起來,以手撐額靠在榻上,過了會兒,問碧瑤道:“是不是皇上剛才來過?”
碧瑤說:“皇上坐了好一會兒呢,娘娘睡得沉,都沒有醒。方才湛王來了,皇上便去了前殿。”
卿塵點點頭,雖是天天進宮,但湛王極少到清華臺見皇上,今天突然過來,或者是有什麼急事也說不定。最近不知為什麼,皇上與湛王似乎不像以前那樣融洽,雖然夜天凌對此隻字不提,但女人的心思最是敏感,豈會察覺不到他們兩人之間微妙的變化?形勢在變,人也在變,在天家與權力這條路上,沒有永遠的對手,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卿塵心中微微輕嘆,這時候外面不知為何傳來些慌亂的聲音,她蹙眉問道:“怎麼回事兒?”
碧瑤出去看了看,過會兒回來道:“前殿一個侍女拿錯了東西,惹得皇上發怒,沒什麼事。”
卿塵鳳眸掠過垂簾,復又落回碧瑤身上,淡聲道:“別拿這些搪塞我,到底怎麼了?”
碧瑤見她靜靜看住自己等著回話,顯然是不信皇上會問了這點兒小事責罰侍女,猶豫片刻,最後還是說道:“湛王……不知怎麼和皇上吵起來了,皇上震怒,連晏奚都被趕了出來。”
天際雲低,廊下風急。前殿之外,內侍宮女前前後後跪了一地,晏奚那烏漆籠紗帽下鬢角微亂,縷縷盡是薄汗,神情間難掩狼狽。
卿塵踏上殿階,晏奚吃了一驚,忙道:“娘娘怎麼來了?”
卿塵往大殿裡看一眼,問道:“為了什麼事?”
晏奚方要回話,忽聽殿中錚然一聲脆響遙遙傳來,似是杯盞落地飛濺,緊接著一陣無聲的死寂之後,腳步聲起。
卿塵驀然抬頭,幽深的大殿中,只見湛王快步而出。
因有大半年未曾見面,乍然相遇,夜天湛一愣,卿塵心底亦湧起莫名滋味。
依然是身長玉立,依然是丰神秀徹,風雨浪濤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歲月的痕跡,舉手投足間仿似仍是當年楚堰江上那個翩翩公子。只是抬眸相對,千帆已過盡。
他像換了一個人。若說昔日是春風下明波風流的湖水,那麼眼前的他便是秋雨過後的長空。
秋空風冷,如他此時看她的眼神。
風過面頰,吹起衣衫亂舞,夜天湛只停了一下,神情冷漠。轉身舉步。
“王爺。”卿塵在他經過身邊的時候叫住他,略一思量,溫聲說道,“許久不見了,不知王爺願不願陪我散散步?”
清華臺,御苑蘭若萬叢,深處翠竹三千。
修竹幽篁,蒼翠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