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箭,箭箭穿環。
苻丕拊掌大笑,對眾人道:“看見沒有,技精者當如是!以後不可再隨意起鬨我,不然可真鬧笑話!”
慕容令道:“長樂公過獎了。”
苻丕驅散眾人,與他漫步:“上天厚愛你們慕容一族,瞧瞧你,出身好,模樣好,有武藝有學識,又不矜驕,實在討人歡喜。難怪父王一天到晚讚不絕口。”
“實在謬讚。”
“可有姊妹?”
慕容令忍俊不禁:“只有四個頑弟。”
瞧苻丕一臉惋惜的樣子,有些瞭然:“天王要為你擇親了?”
“是呀——”苻丕攤手:“有這個動向。”
“必為你選一名賢淑妻子。”
“千萬不要是我哪個表妹才好。”苻丕做求神狀。
慕容令覺得這個大皇子不拘性情,實在爽快。人人說他最像苻堅,果有細微處可尋。他慢慢生出些談話的興致,道:“皇太后、皇后皆出自苟氏一門,也不是沒可能。”
“我瞧你挺對胃口,想你也不是個亂說的,才說這些。”苻丕壓低聲音:“太后講究‘孝’,皇后注重‘德’,好倒也是好的,只是教出來幾個表妹一個比一個古板,實在無趣。”
“長樂公可想過自己去求?”
苻丕眨眼:“所以才向你打聽有沒有姊妹呀!”
“本身並無心儀之人麼?”
“哪那麼容易找到呢!”苻丕聳聳肩:“你的夫人是你心儀之人麼?”
慕容令一楞。
苻丕繼續道:“想來應該是的……咦,有人過來了,找你找我?”
小兵尋的是慕容令:“積弩將軍,有人從京城至,在帳中等候。”
慕容令看見來人,意想不到:“金熙?”
青年立刻站起:“拜見大府君。”
他一身普通士卒打扮,戴的頭盔遮去大半面容,倘非摘下,恐自小相熟的慕容令也難以辨出。
感到蹊蹺,慕容令揮退跟隨,問:“你怎麼來了?”
金熙左右看看,又到帳口撩起簾子瞧了兩瞧,直把慕容令弄得莫名其妙。
“大府君見諒,實在是事情機密,屬下不敢有半絲馬虎。”金熙一邊說,一邊用刀劃破靴底,從夾層裡面抽出一封信來。
封套上漆了火漆,顯見是一封密信。
“將軍叫屬下一定把信親手交給大府君。”
慕容令疑惑著接過,一時猜不透父親有什麼事情需要如此神神秘秘。讀了第一豎,已驚:“這是——”
“噓。”
慕容令看下去,至畢,似乎僵住。
金熙悄然道:“將軍還特意交給屬下金刀,以作信物。”
正是父親平日時常掂玩的小小佩刀。
慕容令抬頭:“將軍還跟你說了什麼?”
“並無多餘話交代,他說您看了信自會明白。”
是啊,這等大事,越少透露越好。
他又問:“將軍言行與常有異否?”
金熙搖頭。
“可有非常人物走動?”
金熙再搖頭。
“你先下去吧。”
“是。”
風從帳隙間鑽進來,吹得氈壁獵獵作響。
慕容令坐下,站起來,復坐下,又站起來。紙在他指間慘遭蹂躪。
“阿令吾兒:我父子來秦,以逃死也。今王猛疾我如仇,屢進讒言詆譭;秦王雖然外相厚善,但內心難知。大丈夫逃死而終不能免,將為天下人恥笑。近聞故燕有所悔悟,我決意還東,特遣金熙告汝;我已行矣,汝得其便,即可速發。”
他望著在風中翻飛的皮氈,如今洛陽離長安千里,信中又說已經啟程,縱然心有猶疑,但一時之間何處去辯?刀是真刀,人是故人,想來不會有假。
父親啊父親,難道此刻時機便到了麼?
一手去撫軒轅戈。熟悉的冰涼的觸感讓他慢慢收斂思緒,最終深沉而顫抖地嘆了口氣。
那一晚,他作了一個夢。
她邁著輕快的步伐徑直朝他走來,眼睛閃閃,笑意彎彎。她就像第一次乘坐木鳥後那快樂的人兒,仰首大喊我多麼願意做一隻鳥兒,高翔天際,暢快呼吸——喊了一次又一次。串串兒的深藍淺紫的飛燕草,非常輕盈柔軟——這是他後來閉目前最後一剎的感覺。
陽光,歡顏,少時純粹的笑——他覺得自己置身於這種氛圍之中,溫馨,而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