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有他背後的梁王府,有他未來要承擔的一國之重;而她有她母后的期望,有關係到兩國交誼的聯姻。
從第四句起的所有都該與他們無干,連想一想都是罪過。
於是,蕭以靖對她從未有任何逾越之舉。
可確定她婚期後,他會連連因疏忽犯錯;他還推掉了送妹出嫁的差事,拒絕眼看她嫁予他人;他更在她出嫁前夕帶她縱馬飛奔出城,在他的私苑裡,最後一次看杏落如雪。
她終於模糊地看清自己願望,抱著他哭泣,說不想嫁。而他只是靜靜地擁她,一個字沒說,一句話沒承諾。
就那樣擁著,彷彿站成了一個雕塑,永遠環護她的雕塑。
但她終究還是曉得,他再也無法如之前的十年那樣細心地環護著她。
再怎樣待她如珠似寶,愛逾性命,都不可能阻止她的離去,他的失去。
世間太多的事,命中註定永遠無法得償所願。如果無力改變,只能嘗試去接受,去適應。
他們不是天,不是神,只是凡人。
處於錯綜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棋盤之上,如果不想壞了大局,毀了所有人的天下,便不得不拿別人當作棋子,自己也在做著棋子,將天下那局棋,繼續對奕下去。
很多時候,於人於己,量力而行都是比全力以赴更合適、更明智的做法。
於是,她哭完後,依然啟程去了吳國;而他沒送她,默默將自己在房中關了一天一夜,第二日照舊入宮去看望生病的父皇,然後去前殿處置政務。
只是,再無一人巧笑倩兮牽著他的衣襟相迎,再無一人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後,嬌聲脆語一聲聲地喚著,“五哥,五哥……”
雖然他總覺得她還在。
不論是走在長長的迴廊裡,還是幽靜的御苑裡,他總是不時聽到她在喚五哥,總是感覺她輕盈的身影就在身後。
可他喚著“木槿”回頭去看去尋時,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但他終究適應這種失去,就像木槿終將適應她的遠嫁。
當她擦乾淚水,努力以一個公主和太子妃的端莊坐在她的婚床上,靜候她自八歲時便已無法更改的命運降臨時,她的夫婿粗。暴地擊碎了她原本還懷有的一絲幻想。
“怎會娶回一截木頭來?”
他擲開喜帕,拂袖而去。
她早知他是母后的親生兒子,本以為會是和蕭以靖一般溫和沉默的少年,至少也該有母后的溫善雅淡,再不料會是這樣一位鋒芒畢露不留餘地的男子。
她呆呆地擦了擦眼睛,居然發現自己沒有眼淚。
而且,從那晚起,她再也不曾因為想家或想親人抱著明姑姑哭。
她終於明白,從今後,前面再無人可以牽著她的手,用他的臂腕為她撐起一片天。
青梅與竹馬,是一個不可言說的夢。
夢醒時分,她只剩了自己一個人。
--------------------------------------------
幾滴水珠滾下,正滴落在眼前紙箋上,糊了“青梅”二字。
木槿的筆微微地抖,再也寫不下去。
她倉皇般看一眼空空如也的屋子,猛地揉了那紙箋,泛白的指尖捏緊,慢慢湊到燭火之上。
燭焰吞吐,噬去霜雪般潔白的紙箋,連同那淚水洇開的字跡,盡數化作灼目的明紅,一瞬燦爛後,迅捷歸於清寂的灰黑。
木槿定定看著,等火焰燙到手,這才疼得鬆手,眼看著地上剩餘的紙片化作灰燼,嫋嫋繞繞浮出一縷淺淺的煙氣,很快連煙氣也化作虛無,才慢慢地坐倒在椅子上。
她依然只記得《長幹行》的前三句,剛也只寫了《長幹行》的前三句。
如今,連這前三句也化作灰燼了。
只留下了她手指上被燙出的小小水泡,以及鼻尖縈纏的紙箋焦香。
--------------------------------------------
許思顏回來時已近三更,木槿臥在床榻上尚未睡著。
聽得腳步聲,她便不再輾轉反側,靜靜地闔著眼只作睡著。
琉璃珠簾被很輕巧地撩開,腳步聲也已放得輕緩。
帳帷拂開,便聽許思顏低低地笑:“醜丫頭,受了些傷也不至於從早睡到晚罷?只怕更要養得白白胖胖了!”
他輕輕地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