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那是一張女人的照片,洗成黑白的顏色,如果沒有猜錯,那應該是一張遺照。
文措安靜地拍完了那張照片,然後走了過去,問他:“在我手機裡,我怎麼給你呢?”
那男人認真看著那張照片,突然滿意地笑了。
十年了,趙冬啟撫摸著石頭上刻的名字。
趙冬啟,於秋燕,2004。
說好了十年後再來合影的,他終於還是做到了他的誓言。這是他今生唯一能做的了。
他無聲呢喃著:“秋燕,我來了。”
九十年代相識,那麼漂亮的女孩,無名無分地跟著他多年,他卻始終闖不出個名堂。兩人在不到十平米的房子裡結婚,放下一張床就覺得擠得沒地方,廁所廚房都要和人公共。他沒臉面對她,可她卻甘之如飴地嫁給他,為他在中庭公共水池洗衣服,在別人催促下做飯。
她身體不好,兩人結婚多年沒有孩子。他生意有了起色以後,她固執地要下堂求去。她說:不能讓他這輩子沒有孩子。
他找了好幾個月,最後終於把她找了回來。他說,這輩子沒有什麼都可以,不能沒有她。
年少夫妻相伴多年,她陪伴著他從無到有,兩人天南海北的旅遊,那是最好的幾年。
他不記得是哪一天,一切突然都變了,他被人騙了一筆大的,負債累累,多到他要賠掉十幾年的心血。為了支撐生意,他借了高利貸。
他後來才明白,一切錯誤,就是從那個決定開始。
利滾利,滾到後來他已經忘記了原本到底借了多少,利息已經高到他覺得那是天文數字。高利貸的流氓一天到晚來家裡,他們再也沒有平靜的生活。
她是倔強的,說死也要陪著他。
然後就真的死了。
高利貸不知道上哪找的小流氓,在門口潑油漆還不解氣,竟然在門口放火燻煙。
小流氓走了,火星卻沒有熄滅,小火星最後燒成了大火,從門口一直蔓延到屋內。那場火燒得好大,也燒了好久,火勢難以控制,消防員因為安全問題無法進入屋內。而她……也逃不出來。
最後……最後永遠葬身在火海里。
等他回來的時候,他的家已經變成焦黑的廢墟,而她,成為面目全非的一具屍體。
天塌下來了,原來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真的會發生的事情。
趙冬啟斷斷續續講述著或甜蜜或艱辛的過去,眼淚無聲地滑落,他睜著一雙無措的眼睛看著文措和陸遠,他說:“秋燕被那群流氓害死了,可那群流氓沒有一個超過16歲。”
他哈哈大笑,那笑容讓人心酸,“這就是命。”
他搖搖頭,眼淚一直掉:“可我不信命。”
文措終於明白他不肯說名字的原因,也明白了他不顧一切也要到巴多維的原因。這裡面的故事讓人潸然淚下。
文措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不對的。可她沒辦法用看待罪犯的眼神去看待趙東啟。
“你走吧,我們就當沒有看見你。”文措說:“過邊界,去俄嶽吧。”
趙冬啟聽她這麼說,最後只是搖了搖頭:“我不能走,我走太遠了,秋燕找不到我,會害怕。”
文措聞言,已經一臉溼淚。趙冬啟對文措笑了笑,他把於秋燕的照片鄭重地交給文措,彷彿說著遺言,一字一頓認真交待:“文姑娘,這張照片,還有你給我們拍的合影,麻煩你找個日子,替我燒給秋燕。”
“為什麼你……”不能自己燒幾個字還沒說出來。文措已經聽到身後窸窣的聲音。
文措似是有所感應,心中大駭,猛一回頭,正看見一群警察一步一步向他們的方向走來。
文措震驚極了,看向陸遠,又看向趙冬啟,她想要趙冬啟快跑。
但他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一樣,只是站在原地不動,靜靜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他笑著,由衷地道謝,一次又一次。文措聽見他溫和的聲音。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帶我來巴多維。我想,這一生,我再也不能再來一次了。”
“……”
☆、第30章
文措覺得趙冬啟被抓的畫面,很像電影裡的鏡頭,一個悠長的慢鏡頭。
趙冬啟是滅門案的犯人;血腥殘忍的凡人,警方派了不少的警力;警察抓捕他的時候,部署精密;穿制服的和便服的;都同時從四面八方而來。
趙冬啟一直微笑笑著文措;彷彿透過她看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