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著攙著另一個幾乎趴地上的。跪著的迎柳一見她面就哭了:“殿下,別嫌迎柳多嘴,我知道他可惡,可是,可是……見不得他這樣兒,殿下罰他什麼都好,只不要罰他這樣跪著了,我們鱗族最要緊的一根脊骨,這樣跪下去,背脊廢掉,生不如死,殿下不如給他一個痛快還好了……”
那拱著腰,額頭已經抵住地板,整個人彎的像座拱橋的人,本已懨懨垂死的樣子,忽然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只要推開迎柳,也還是用一隻手,另一隻手揣在懷裡——他還護著他那半盅殘湯。
玉言緩緩走過去,“我不知道你在這兒,我沒看到……如果早看到,絕不會讓你跪這兒……你起來吧。”
“……”緊拱著的背劇烈的顫抖起來,趴伏著的人在無聲的咳嗽,忽然渾身一震,面前的地上灑下幾串血點,旁邊圍觀眾人一陣驚呼,又急急掩住自己的嘴。
玉言閉了閉眼,伸手到他面前:“拿來。”
“……”他不響。
“就是讓我喝你的湯對麼?我答應你喝了它,喝完了,你就走吧。”
聽到她冷淡的保證,緊藏在懷裡的手才有了動靜,要把那盅殘湯給掏出來,可竟一下乏力,拿了一半,手直抖。迎柳趕緊幫忙拿了出來,雙手端給玉言。玉言瞧了他一眼,揭開蓋子,仰臉喝了。
“看著,我喝了,你不欠我了。你走吧。”她把空了的湯盅放在他面前。
跪伏著的人影,強撐著要站起來,可掙扎了兩下,只是更重的摔下去。迎柳忍不住又抽泣起來。玉言嘆了口氣:“你這副樣子走不成的,在我府上休養兩日吧,反正我也還有事要問你。”
兩天後,玉言到了他床榻前,將養了兩日,氣息看著是好了,可是那張臉還是皮包骨的瘦的可怕,兩腮深深凹下,只剩一層皮包著臉骨。那雙黑沉的眼睛,斂去了飛揚的神采,裡面是千瘡百孔的滄桑。
他像是一個被打碎又胡亂拼湊起來的泥娃娃,所受的苦全浮在臉上,讓人碰也不敢碰,只怕一碰就碎,下一回就再也拼不回去。
玉言沒有走近他,遠遠的站著,淡淡說:“你做的龍骨湯很有效,我那處已經不出血了,結了層厚痂,倒像個盔甲似的。這龍骨你是哪裡找來的,很不容易吧?”
“……”床上的人只是垂頭不語。
“有勞你費心,我族內的寶庫有不少寶物,改天我開庫讓你去挑,喜歡哪樣拿哪樣,就算聊表我的謝意。”玉言仍舊淡淡的。
床上的人,猛的揚起眸子,瞳孔內映出的人,嘴角卻顯出微笑。自逐他那夜,頭一回露出的微笑。也許,就像過去他偶爾露出的微笑差不多。在為他做了那麼多並不需要的事情的時候,自己臉上露出的,容忍的,也是無意的,對自己,也是對她,淡淡的嘲笑。
床上的人,雙手緊緊握起又放開,反覆幾次,忽然掙起身努力伸長手臂來抓她的手。玉言任他抓著,待他要將她手掌展開,想要放些什麼東西上去時,才倏然抽了回來。他呆了半晌,忽然把指頭送進嘴裡,一下咬破,拿手指在展開的衣袖上寫字——他原來是想在她掌心比劃。淡淡的血色,好像被什麼東西抽去了大部分的血液,從指尖流出的是淡紅的液體,並且很快枯涸,又趕快繼續咬破。她不動聲色的看他寫,斷斷續續,反覆幾回,勉強看出是在寫——“抱歉”。
她發現自己又在微笑了。衣上油痕夢裡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小青,(她不想喚自己給他取的名字,也不想叫他原來的名字,只得含糊的喚他一個字),我已經很累了,過去的事情都讓它過去了罷。都是我一手種下的因,從來沒有問過你的意願,勉強了你,我也是覺得很抱歉。你現在這麼做,也許出於愧疚,可你根本不用愧疚,我之付出都是我心之甘願,我從來就沒有後悔過。我現在不想跟你一起了,不是因為惱了你,而是因為我已經掏空了,再沒有什麼可以給你,我給不了你了,你也不欠我什麼,大家扯平吧。你大可安心過你的新生活,別再糾纏下去了。”換在以前,二殿下打死也不會說這一串子話,可她剛練成第三重心法——哀傷斷腸,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說話屬於無可無不可的範圍內,隨意間,就絮叨了這麼多,大有當年渾渾噩噩時當人的風格。
床上的人,在聽到一半的時候,就緊緊閉起了眼睛,待得她終於說完,他長長出了口氣,開始往床下爬。玉言伸手攔了攔,嘆道:“我說這麼多不是為了要趕你,我還是當你是朋友,你身體差成這樣,多休養幾天再走吧。”
他不響,只是揮開了她的手,他的手火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