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我並不知道,我與那個地方、那個人的緣分還遠沒有結束。
木門大開的時候,清晨的朝霞在石板上投下一縷炫目的光。
我緩緩抬頭,看清逆光中站在門口的來人,不由抿了抿乾裂的嘴唇。轉頭看了看一直俯視著我的慈悲菩薩,忽然覺得他倆十分相像,難怪,初進佛堂時,就覺得這菩薩怎如此面善。
來的,是司馬熾。
所以,就在我拿定主意認命回宮的時候,劉玄明卻改變了主意。一場殘酷狩獵,就此開始。
這是頭一次,我躺在他懷中,清醒著,沒有醉酒,沒有昏睡。
這一定也是我模樣最不堪的一次,十幾日僅靠佛殿一角不知何時放置的清水和偶爾出現的一點乾糧過活,此時的我蓬頭垢面、傷痛累累,精疲力竭。
可我靠著他的肩膊,靜靜看著他的側臉,一刻也不想閉眼。
好想,用力地抱一抱他。
方才,我躺在地上吃力地抬頭,看著站在晨光中,一身碧色廣袖長袍亮眼得著實不像話的司馬熾,忽然有些透不過氣的時候,就是那樣想的。
真的很高興,還能再見到他。比預想的,還要高興。
“你的臉……”我努力抬手,輕觸他嘴角一塊青紫,他微微一避,輕描淡寫道:“永明昨日打的。”
“永明回來了?他為何打你?”
“你聲嘶至此,先別說話了。”
我搖了搖頭,想笑時扯到傷口,疼得一咧嘴。
這的確是個好日子,明晃晃的日光溫和,曬得人心暖,入目皆是柳新花好、鶯聲燕語的春色,所有事物彷彿忽然充滿了希望與轉機。司馬熾抱著我一路往青漪門行去,我心中充滿了疑惑,卻捨不得出聲打破這片刻的安寧美好。哪怕一瞬間也好,什麼都無需想,就這樣清靜溫柔,日光中,春風裡,我與他。
“弄成這個樣子,也不知何時養得好。”他喃喃自語道。
“是啊,何時養得好呢……”
哪怕只是廢話,這時候,也想與他說一說。
一路走來不見宮人,我蜷在司馬熾懷中昏昏欲睡,直至臨近青漪門時,司馬熾忽然停住。懶懶抬頭,對上張徽光沉靜的目光時,不由一怔。
她回身從侍婢處接過一個紅木提手匣子,遞與司馬熾,道:
“這些靈芝參茸,是本宮自御醫院取來的,此次夫人貴體欠安,回去實宜好生將養,以免落下病根。”
馬車旁的小廝上前接過匣子,司馬熾頷首道:“微臣替拙荊謝過貴嬪娘娘。”
她點了點頭,又道:“夫人還年輕,想必,很快就能復原的。”
說罷與我對視一眼,微微笑了笑。
若說宮裡真有女子可用“寵辱不驚”來形容,那定是張徽光了。其父張實時任光祿大夫,是劉玄明的親舅舅,可說是真正的皇親國戚。可她自入宮起,一直偏居扶寧殿,居易行簡,甚少與后妃們往來。從前在宮裡時,偶爾見了面,不過相視一笑寒暄幾句,並無深交。但我還記得,在除自家劉氏姐妹之外的嬪妃人人與我為難之時,唯有她溫和自持,不曾有釁。為此,我對這個清冷寡淡的女子,一直印象不錯。甚至悄悄替她惋惜,明明出身高貴,卻因為不甚得寵,只能這樣淒涼地在宮中油盡燈枯。對此,姑姑卻說,人各有志,她若有意爭寵,花些心思,未必不如靳月光。此般情狀,也許只是她自己的選擇罷了。
臨上馬車前,我回頭遙遙看著巍峨氣派的皇城,張徽光遠去的素色影身渺渺,淡然隱入其中。沒想到,在宮門前候著我的,不是姑姑,不是姐姐,卻是這隻有點頭之緣的張貴嬪。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0 章
六月末,時過夏至,雲林館鳥鳴啁啾,蝶舞翩翩。
阿錦早早在蓮池畔尋了個高處,置下軟榻,擺起架著書的矮几,走前囑咐我不得怠慢,一定要多曬太陽,祛驅寒氣。我看了看自己被包紮得如雞腿子一般的兩隻手,無奈地點點同樣纏著布條的腦袋。
大概是當時模樣過於驚悚,剛回雲林館時,我把這丫頭生生嚇哭了。看著她抽抽噎噎地給我找郎中,擦洗,熬藥,學包紮,我覺得十分對不住她。為了安慰她受傷的心靈,我對她的所有“歪理邪說”言聽計從。
“傷筋動骨躺百天,忌葷腥,忌操勞,忌……胡思亂想!”
“寒氣侵體最易落下病根,得想想辦法把它逼出來。”
“近日夫人可別對國公起邪念了,您這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