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做了百餘年的文書,一直在幫您想法子。據我所知,出逃陽世的法子雖不止一端,但是最暢通的路卻只有一條,那就是來去‘赤條條’,喝了孟婆茶,隔斷前塵往事,一切從頭再來。別的法子都太過兇險,即使出去了,也難逃鬼索天譴,往往需要轉生魔道,才能暫時安身。恩師,您一生光明磊落,總不想弟子轉生魔道吧?”
老者抬頭望著黯淡無光的蒼穹,沉默半晌道:“你已經決定了?何時向閻君遞交辭呈?”
“再待一個月吧。我想在這一個月裡,幫恩師尋一位弟子再走。您老太孤寂了,弟子不放心。”
說到這裡,崔琰望著老者,十分誠懇的道:“恩師,您估計還要在這裡待多久?”
老者撫mo著身側的書卷,道:“歷時近兩百年,我已將《周易》、《尚書》、《毛詩》、《儀禮》、《禮記》、《論語》、《孝經》……《三統曆》、《九章算術》重新編著好了,加起來共三千八百卷,還差幾卷總論,就可以完工了。即便全完了,我也不能走。如不能將這些書帶回陽世,我怎麼捨得離開?”
崔琰想不出法子,只能沉默下來。
師徒倆都陷入了沉思,周圍一片寂靜。
山伯一直在不遠處悄悄的聽著,此時聽說茅屋內竟然有那麼多珍貴的典籍,禁不住心中震驚:“沒想到眼前竟有兩位同道!這位老者,難道便是天下聞名的經學大師鄭玄?不是他還能有誰?兩百年來,學識淵博,能夠批註儒學諸經的只有他一個人!這麼說,外面長的那些草便是‘康成書帶’了?”
山伯熟讀經書,自然不止一次聽說過鄭玄的故事。
漢代經學大師鄭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自小勤奮好學,通音律,擅琴瑟,博學多才,名滿九州,不僅集古文經學之大成,而且使古文今文融為一爐,獨創了一個新的學派——鄭學。
鄭學一出,天下所宗!
舉個例子,鄭玄所注的古文經學費氏《易》流行,而施、孟、梁邱三家《易》便廢止了;鄭注《古文尚書》流傳,而歐陽、大小夏侯三家《尚書》便散失了;鄭玄箋註了古文經的《毛詩》,而今文經的齊、魯、韓三家的《詩》也就不顯了。
當時有位著名的經學大師名叫何休,曾經用17年的時間寫成了《公羊chūn秋解詁》一書,對《公羊》一書的內容多所發明,認為《chūn秋》三傳中只有《公羊》義理深遠,象墨子的城防一樣無懈可擊,而《左氏》與《穀梁》二傳則存在嚴重的缺點,根本不值得研究。
鄭玄針對他的觀點,著《發墨守》、《針膏肓》、《起廢疾》以駁斥之,認為三傳各有其優缺,《公羊》並非十全十美。
何休讀了鄭玄的文章,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康成入吾室,cāo吾矛,以伐我乎!”
當時京師之人稱何休為“學海”,而稱鄭玄為“經神”,鄭的聲望遠超過何。
鄭玄一度隱居膠東不其山,在山中建立書院,一面講學,一面著書立說,慕名前來求學者達千人。書院北倚不其山,南臨墨水河,被稱為“康成書院”。
據說鄭康成的侍女都很有學問。《世說新語》載,玄嘗使一婢,不稱旨。使人曳箸泥中。須臾,復有一婢來,問曰:“胡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訴,逢彼之怒。”“胡為乎泥中”和“薄言往訴,逢彼之怒”都是出自《詩經》的原話。
傳說鄭玄在康成書院講學著述時,經常到書院附近的野地採集一些草葉用以捆書,後來的人們便將那種草叫“康成書帶”,又稱“書帶草”、“鄭公草”。
“文墨涵濡,草木為之秀異”。小小的書帶草,長期受到鄭玄的影響,竟然也帶有書香墨氣。
“庭下已生書帶草,使君疑是鄭康成”。只要見了書帶草,就知道主人博學多才。
而如今,山伯面對的是經學大師鄭玄本人!
尤其難能可貴的是,鄭玄為了求真求實,竟然滯留yīn間,採訪諸多鬼儒,重新編纂諸經!
面對這樣認真治學的大師,怎不令人無限景仰?
眼見白髮蒼蒼的老人因為無法將書攜帶出去而面帶愁容,山伯心中不忍,暗道:“於情於理,我都該伸手相幫。可是我也有自身的問題,我就算化身蝴蝶,也不能保證飛得出冥界,更不知到了陽世還能活多久。如果不能將這些書妥善處理,只恐辜負了一代經學大師兩百年的心血。那樣一來,我就是罪人了!”
“不過,我總要設法幫助他的。或許,我有可能幫他帶出去?待他轉世投胎之後,再轉交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