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一種揮之不去卻又無法形容的傷感襲上心頭,不防備紅蓼一把奪去了我的書。
“又在讀他的《飲水詞》!”
我攤開手掌,示意她把書還給我。
紅蓼百無聊賴地翻了翻,說道:“身邊的姐妹們都在看他的詞呢!一提起納蘭公子,她們都臉紅心跳,激動不已。納蘭容若也真是一個難得的才子!二十四歲就出了這本《飲水詞》。
詞寫得是好,可我就是想不通,納蘭家族算是皇親國戚吧!納蘭明珠又是位極人臣的大學士,這種朱門華第出身的公子,愁什麼呢?為什麼要把詞寫得這麼傷感,讓讀了它的人心裡都不好受。”
我說:“他是一個心思細膩又長情的人,大抵是忘不掉他逝去的妻子。”
紅蓼又道:“我也聽說過他對他亡妻很是痴情,他死去的妻子也真是幸福,死了之後還有這麼好的男子牽掛著自己,可這個納蘭公子也真是的,他還年輕,難道要一輩子寫這樣惆悵的詩來懷念亡妻嗎?他什麼都不缺啊,妻子可以再娶嘛!還有,他就沒有其他的志向嗎?”
“出身於鐘鳴鼎食的烏衣門第,未必就沒有憂愁。”我從她手中接過《飲水詞》,悠悠說道:“他的詞中,也並非只有懷念亡妻的苦楚,還有壯志難酬的感慨。也寫過豪言壯語,只是你沒看見罷了,比如‘便向夕陽影裡,倚馬揮毫’!
他不是沒有其他的志向,他好像很渴望縱橫沙場,報效國家的,可是卻一直在皇上身邊做御前侍衛,沒有晉升。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他希望的並不是閒散的生活與吟詩交友,而是拿起干戈,建功立業啊。
皇上身邊的御前侍衛,看似風光,其實是扈從出行,做一些閒散的雜物。想齊家治國平天下卻不能,這對一直渴望成就一番經天緯地的事業的大丈夫而言,何嘗不是苦悶呢?
如斯文武兼備的男子,怎麼會不引人注目呢?他的才華很讓人驚歎,他這般年紀,是涉獵了多少書,翻了多少典籍,才積累了滿腹的淵藪,讓引據的經典渾然天成啊。說他‘日則校獵,夜必讀書’果然不假。
我覺得他還是一個非常真實的人,詞中所表之意,雖然悽婉了些,可皆自然發於內心,毫無矯揉造作。也許正是有敏感的內心,才會情深似痴。”
我一口氣說完,也驚訝於自己竟然可以一下子說這麼多。抬首看紅蓼,發現她正含著滿眼的笑意看著我。“御蟬,你跟他又不認識,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瞭解他了啊?”
我慌忙垂睫低首:“就是讀了他的詞後,自己胡亂猜測的罷了。”
“噢。”紅蓼蹲下身來,努力尋找著我的眼睛,終於再次與我對視:“可為什麼我也讀過他的詞,就是體會不出這些呢?”
我抬起頭來,理直氣壯地說道:“那是因為,因為你讀書時從不思考!”
“那為什麼我不思考呢?”
“我,我怎麼知道?”
“我知道。”她笑嘻嘻地看著我道:“因為你在心裡喜歡上了這個納蘭容若!”
我站起身來,拿著書往她頭上重重一敲:“少來!”說完,起身去推窗。
紅蓼又急急忙忙繞到我跟前,攔住我道:“看來我說對了,嘻嘻……御蟬,你想不想見他啊?我覺得你跟他很般配呢!”
“想見就能見嗎?我說姑娘,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快去忙你的事,不要在這裡煩我!”
“沈姑娘脾氣挺大嘛!我猜納蘭公子喜歡溫柔的姑娘吧!”她拖腮看我,一臉壞笑。
一把將她推到一邊,我上前兩步推開了窗,沒有理會身後傳來的抱怨之聲。
金陵如今已是春紅柳綠,草長鶯飛的時節。窗外陽光正好,綠楊在和風裡柔軟,如冉冉浮動的青煙,笙歌嫋嫋四起。我閉上雙目,細細聽起歌詞。
一曲《採桑子》透過那甜美的歌聲如泉水般開始細細流淌:“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吹落嬌紅,飛入窗間伴懊儂。誰憐辛苦東陽瘦,也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處濃。”
“西風一夜剪芭蕉,滿眼芳菲總寂寥……”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浣溪沙》:“十八年來墮世間,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誰邊,紫玉釵斜燈影背,紅綿粉冷枕函偏,相看好處卻無言。”
此起彼伏的歌聲很快將我淹沒。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