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將帥為李簡與陶雅二人,一人急一人緩,互為佐使,一時間也難以揣測他們下一步的做法。但兵法有云‘勿持敵不來,應持吾有備。’雖然難以揣測敵軍的下一步動向,大王只要先看看己方薄弱之處何在,小心防備,至少先位於不敗之地了。”
聽到王茂章這般說,呂方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本以為以王茂章對淮南軍內情的瞭解程度,能夠給自己一些有益的建議,可想不到居然說出這麼一番不鹹不淡的話來。兩軍對壘,又豈會沒有薄弱之處,只不過在對方打擊到自己薄弱之處之前先將對手擊垮,自然薄弱之處便不再是了,若是按照王茂章所言,豈不是將好不容易搶到手的主動權又拱手讓了出去?呂方心中不由得暗想:“這王茂章莫不是傷心過度,心緒失常,胡言亂語起來了。”
呂方盡力掩飾住自己的失望,起身強笑道:“王公所言甚是,此番打攪王公了,時候不早了,您且先回去安歇了吧,陳掌書,你且待本王送王公一下。”
過了半盞茶功夫,陳允送王茂章回來,皺眉道:“大王,這王茂章好生奇怪,按說他與楊渥有那般大仇,為何還出這等主意,難道說有什麼隱情不成?”
呂方也搖了搖頭,道:“本王也是覺得奇怪,也罷,眼下要緊的是趕快把常州拿下來,只要拿下此州,長江之險淮南便與我方共有,楊渥在廣陵便不可安枕,不像現在,只有他打我,沒有我攻他。”
兩人正在商議間,外間一名校尉領著一名探子趕到階下,高聲稟告道:“稟告大王,傳來急報,淮南大軍已經出宣城,沿句溪水逆流而上,兵鋒甚銳,形勢萬分緊急。”
呂方快步走到階旁,急問道:“淮南軍有多少兵馬?”
“敵軍戒備森嚴,哨探無法靠近,只看到行軍佇列綿延十餘里,光是指揮一級的旗幟便有五十餘面,軍容十分壯盛!”
“五十餘面?”呂方不由得眉頭緊皺,淮南軍和鎮海軍的編制都是脫胎於晚唐軍制,相差不大,都是分為都——指揮——軍(廂)三級,百人為都,五都為一指揮,十指揮為一軍(廂),一指揮便有五百戰兵,如此算來這支敵軍就有戰兵近三萬。開戰時淮南一方總共的兵力也不過六萬,連番戰事後折損了近兩萬人,就算後來楊渥又補充了部分援兵,但考慮到他現在和淮南內部老將的惡劣關係和北方的壓力,他撐死也就抽出個一兩萬來,這般算來,此次淮南軍竟然是掃數而來,一副決一死戰的態勢了。
呂方站在階前苦思了許久,旁人也不敢打攪,那哨探一路上換人不換馬,趕了兩百餘里路,早已經是疲憊到了極點,跪在地上只覺得一對眼皮灌了鉛一般,不住的往下沉,一不小心手上一滑,跌在地上,腰間的盛水竹筒碰在青石臺階上,發出輕響,這才驚醒了呂方。那哨探見自己犯了失儀之罪,叩頭如搗蒜一般,呂方擺手賞賜了錢帛讓其退下歇息,又下令多派哨探打聽訊息,又遣人請王茂章來商議軍情。
廣德,嚴公臺,不遠處的官道上,大隊計程車卒和車輛正在透過,激起的塵土泛起,倒好似起了一場大霧一般,有些浮塵稀稀拉拉的落在臺上的殘碑上,將上面殘餘的文字遮蓋的更厚了,粗粗看去,和尋常石頭又有什麼兩樣。
臺下傳來一陣人聲,臺上那幾只棲息在老樹上的烏鴉呱呱叫了兩聲,振翅飛遠了。過了一會兒,一行人上得臺來,當中那人身披鐵甲,外裹大紅色的披風,正是陶雅。陶雅看了看臺上景緻,眼中滑過過一絲哀傷的神色,他漫步走到那塊殘碑旁,對身後那些將佐問道:“爾等可知此地為何叫做嚴公臺嗎?”
他身後那些將佐都是些江北人,又粗鄙不文,不由得面面相覷,半響也無人回答,陶雅笑了笑,自問自答道:“傳聞東漢時賢士嚴子陵常垂釣於此地,故以嚴公臺而名之。”他隨手將眼前那塊殘碑上得浮塵擦去,破舊的石碑上現出五個字來“陵垂釣於此”,想必斷去的那半塊石碑上面刻有的便是“嚴子”這兩個字。陶雅伸出手指在石碑上摩畫,悠然嘆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若非那塊只剩一半的殘碑,誰又知道數百年前先賢垂釣於此地?”
隨行的將佐不知為何陶雅突然感風傷月起來,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一個機靈的靈機一動,上前笑道:“我等自然是不知曉的,不過陶帥文武兼資,尤其是我等可以望其項背的,豈不知數百年後此地又多出幾個陶公臺什麼的!”
眾人趕緊齊聲應和,唯恐落於人後。陶雅笑道:“你們可知我為何知道此地來歷?”
“陶帥博覽群書,自然是知曉的。”方才那出言的將佐趕緊接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