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僧侶低著頭,看著清溪裡的花魚,若有所思。
溪畔響起一道腳步聲,很平靜,很舒緩,然而裡面卻彷彿蘊藏著無數風雷。
溪底裡的游魚驚恐四散,向著石縫更深處鑽去,然而卻找不到道路,不停地撞在鋒利的岩石邊緣,撞出了血。
魚血在溪水裡彌散開來,把那些花瓣塗染的殷紅一片,那些花瓣離開了他的赤足,在溪水錶面的那些小漩渦裡相遇。
那名僧侶凝思片刻,抬起頭來望向小溪對岸,神情很是凝重。
天海聖後背著手,站在溪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數萬里路,對她的神魂而言,只是一念之間。
那名僧侶從溪水裡抬起左腳,曲在身下,左手拇指與無名拇相合,似觸未觸,結了一個蓮花印。
他的右手裡拿著一串深褐色的念珠,自行緩慢轉動,念珠行走之間,自有時間片段真義留存。
他看著天海聖後,雙唇微啟,開始唸經。
他念誦的經文有些特殊,不是常見的道經,而是一種有些晦澀的文字,音調也有些古怪,起伏之間自有一種韻律。
這是佛偈。
佛宗在這片大陸早已斷了傳承,但天海聖後對此有所瞭解,鬢畔的青絲無風而動,似在思索著什麼。
隨著聲聲佛偈響起,小溪水面那些漩渦裡的花瓣,結合的更加緊密,漸漸合體,變成了朵朵蓮花。
有清湛至極的聖光從那些重重疊疊的花瓣裡逐漸溢位。
天海聖後站在溪畔,卻彷彿站在高遠的夜空之中。
來到西寧鎮的並不是她的本體,而是她的神魂在空間裡的投影,隨神念而動,無比高大。
一道難以形容的威壓,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她的眼眸變得異常明亮,彷彿真正的星辰。
溪水裡的那些蓮花,漸漸離開了漩渦,向著四處飄散,有幾朵飄向她,更多的卻是飄向了對岸。
那名僧侶的神情變得更加凝重,手裡的念珠轉動的速度變得更加緩慢,彷彿就像是一座座山在掌間移行。
小溪變得絕對靜止,不再有任何流動的跡象,溪畔的樹似乎也想隨之靜止,卻被驟然狂暴的夜風吹拂的到處搖擺。
天海聖後看著那名僧侶說道:“既然敢歸來,那就不要想著再離開了。”
……
……
千家萬戶還在沉睡,道人始終醒著。
他看著天書陵的方向,眉眼間現出一抹凝重的神情,然後轉身離開。
夜雨已微,他轉身便走進了夜色裡,不知去了何處。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現在了洛水之上的奈何橋畔。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很精緻小巧的沙漏,擱在了欄杆上。
時間的行走悄然無聲,往往很容易被人忽視,直至有了各種計量工具。
沙漏毫無疑問是最原始的一種計量時間的工具,但正因為原始,所以可靠。
道人平靜地看著沙漏,知道再過二十七息,對方便能夠確定自己的真實位置。
細細的沙流從水漏的上半部分向下傾瀉,將要完全流盡的時候,道人再次消失。
就在他消失之後,一道寒冷的氣息出現在奈何橋上,洛水感應,生起波瀾,然後迅速平靜,河面上甚至生出了一些冰屑。
一道黑影出現在道人先前站立的位置,那是天海聖後腰畔的那柄如意。
那柄如意裡彷彿隱藏著一道極其強大的魂魄,已非死物,正在搜尋著道人的去向。
在北新橋底那個寒冷的洞窟裡,一身黑衣的小姑娘正在昏睡,她眉心間的那粒硃砂似的傷口,不知為何顯得格外鮮豔。
道人這時候已經來到了京都西北側的一間羊肉包子鋪外。
他看了眼手裡的沙漏,知道這一次自己只能停留二十三息時間。
天海聖後確定他真實位置所需要的時間越來越短,這也意味著,距離發現他真實位置越來越近。
如果她能夠確定道人的位置,必然會全力擊殺。
……
……
天海聖後站在天書陵頂,平靜地看著離宮方向。
今夜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距離黎明的到來已經沒有太久。
然而,離宮一直非常安靜,居住在那裡的那個老人,那個她都必須慎重對待的老人,始終沒有發出自己的聲音。
……
……
朱洛、觀星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