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熱淚滾滾而下,嚎啕大哭。
幾人如聞晴天霹靂,俱驚在當場。
容娘率先醒過神來,急急問道:“大郎出了何事,為何被關?”
八斤抽泣著答道:“小的並不知情。”
小環機靈,逼問道:“你莫撒謊。這樣大事,你即使不知,定也有些訊息,不然,你鬼哭作甚?”八斤進府未久,連大郎都未曾見過,如此深情厚義,來得確是突然。
容娘心中慌張不已,又拿要回城的事逼迫八斤。
八斤無奈,只得抹了眼淚,啞著嗓子道:“夫人瞞得緊,府中也只兩個管事知道。——小的私下裡打聽了些訊息,說是大郎擅自出兵,壞了朝廷議和大事,被奪職關押了。”故都被佔,二帝被擄,生靈塗炭。實為宋人的切心之痛。
出兵,議和,奪職……,這些話語,瀰漫著戰火硝煙,混合著血腥羶味,如轟隆隆的雷聲,撞擊著容孃的耳,將她的心緊緊的揪住,不得呼吸。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張面孔,細長的眼睛,總是笑得彎彎的,追趕在她的身後,脆脆的喊“容娘,容娘,等等我!”
容娘心中空落落的,她只想回去,回到徐夫人的身邊,投進她溫暖的懷抱,方覺安全。她轉過身子,僵直的往外走去。
小環見她神情不對,擋住她,問道:“容娘子要做甚麼?”
容娘卻推開她,嘴唇顫抖著,卻是說不出話來,只管往前。
衛大娘從後頭趕來,見此情景,一把將容娘抱住,嗚咽道:“容娘,乳孃在此,你要去何處啊?”
容娘呆滯的眼睛動了動,張了張嘴,聲音嘶啞:“我要回家,我要守著娘。”
乳孃心中傷痛不已,她抱緊容娘,將她的腦袋攬進自己的懷中,不停安撫。
小環也是逃難而來,對戰火的恐懼深有體會,她站在一旁,默默垂淚。八斤春雨兩個打小在南邊,然北邊來的難民四處都是,那悲慘處,城中也是常見。當下兩人慼慼然,陪著落淚。
風雪愈緊,容娘卻是不依不饒要回府。無論衛大娘幾個怎麼勸,她的腿只往外邁。
八斤咬了咬牙,狠心道:“小娘子,老夫人說了,若無她的許可,小娘子不得回府哩。”
容娘一震,兩隻漆黑的眼睛慢慢溼潤,剔透的淚珠溢位,順頰而下。她初時還只是默默的流眼淚,慢慢的變成抽泣,到最後竟然放聲痛哭。
“我……我並無做錯事情,為何……要如此對我!”容娘死死的揪住衛大娘的衣襟,臉上淚水肆虐,悲傷欲絕。
容娘終究不過是一個年方十三的小娘子,雖人生坎坷,賦予她承受苦痛的堅韌和隱忍。然自張家事變、徐府被禁,世事的曲折變幻,人心的複雜難測,一重重,一幕幕,如黑壓壓的烏雲,厚厚的,以令人窒息的、不容抗拒的態勢,沉沉壓來。
為什麼?明明是娥孃的錯,卻要讓她來背?即使遭人誤解,名聲有損,也不必如此決絕啊?莫非,數年情義,便如此薄涼?
容孃的哭聲無比絕望,那纖弱的身子似是受不了這般沉重的悲痛,直往地上墜去。
那情景,讓人心酸不已。
八斤到底走了。
容娘痛哭了一場,到得傍晚,卻是安靜下來,只是默默的對著那兩個泥娃娃發呆。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在衛大娘的操持下,這個年雖平淡些,卻也有模有樣。
小兒們日日來往不絕,連莊上那些農戶們也來給老師拜節。容娘打點精神,穿了新衣,一一接見。
這日,幾個小兒在院中玩耍時,魏小三卻與邱孝兒再度幹了一仗,兩人直打得雞飛狗跳,狼狽不堪。邱孝兒完全落了下風,臉上紅腫一片。他心知打不過,只抽抽搭搭的哭著,口裡說要回去告爹孃。
魏小三追過去揪了他衣裳,警告道:“你若是敢回去告狀,我便再揍你一場。”
邱孝兒放聲大哭。“嗚嗚嗚……,又不是我說的,莊上人都再說,你憑甚打我。嗚……。”
容娘放下手中針線,喝住魏小三,又安撫了邱孝兒。
小環打趣邱孝兒道:“莊上人說甚了?若是說的混賬話,你可不許瞎跟著說。”
邱孝兒懵懵懂懂,用手背擦了眼淚,抽噎著道:“他們說,容娘子是不守婦道,被徐府趕到莊上來的。”
第六十章 鄉人
更新時間2014…3…26 23:30:19 字數:2902
對面山頭最後的一點殘雪也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