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表哥在他摸黑穿衣的時候,去灶膛裡探了探昨夜煨下的藥罐。等他整理妥當,已舀好井水。待他漱了口擦完臉,便垮了個籃子帶他出了門。
此時東邊的天際泛著一絲淺淺魚肚白,街巷上除了晨起賣早點的正在打著呵氣搭棚拉布,幾乎沒有其它人。白羨於此地人生地不熟,雖不解表哥所為,卻也只是老老實實跟著對方穿梭在街頭巷末。
終於,在穿過一條細弄堂後,林表哥在一處門前停了下來,敲了敲門扉。
等了等,沒什麼動靜,遂又加重力道敲了敲。
裡面終於有了回應,帶著困泛的呵氣聲遙遙傳來:“……誰啊?”
“我。林晚風。”
裡面靜了靜,半晌腳步聲由遠至近挪向門口,“吱”地開了門。是個青年,一頭烏髮隨便一綰搭在頸窩,尚有些凌亂,有些隨意慵懶的樣子。
“擾人清夢的傢伙,沒有急事的話這個月藥錢定要給你加幾錢……”那青年話說了一半,注意到了林晚風身後沉默的他,頓時醒了的樣子,“喲,這是哪家小哥,還挺俊俏的……”打量了兩眼,眼神挪回林晚風身上,“林小子,你是開竅了嗎——?”
“閉嘴。”
白羨雖然看不到表哥的表情,也大概從無奈的語氣以及開口打斷的速度上猜到對方皺了下眉頭的樣子。
“……這是我遠方表弟,白子慕,家中遭變,投奔來的。”簡短介紹了番,“不讓進去嗎?”
青年尚在打量他,被林晚風一問,揮了揮手,人往一邊讓了讓,示意他們進來。
“喔……表弟呀,我還真不知道你有個表弟……”合上門,青年問得一臉誇張,實則是在打趣。
煤油燈的暗黃光線裡,白羨看到林表哥扶了扶額,一時間莫名生出點笑意。他承認這笑意有點不厚道,但他忍不住,嘴角動了動之後,憋了回去。
青年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往櫃檯後邊鑽了鑽。燈光晦澀白羨看不真切,卻也能判斷出櫃檯後面是個藥櫃,再聞聞屋裡不自覺瀰漫的微苦氣息,白羨突然明白,這裡是個藥鋪……
眼光瞧表哥瞅了瞅,對方偏著頭聽著那藥鋪掌櫃的嘮叨,一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的模樣。
……難怪了,明明不耐煩,卻還這麼,可以說是頗具耐心地聽著,原是有求於人。
這時那青年手裡提了個診箱,從櫃檯後面鑽了出來,也結束了絮語。於是表哥尋到空,眼光看著他,下巴朝那邊一點,對他介紹到:“鄔大夫。”
他一愣,垂下眼朝那邊點了點頭:“鄔大夫好。”
“喲,真是乖得不得了——”
林晚風嘆口氣打斷了對方又要開啟的話頭,“鄔梅,他身上有傷……不太好,你先給看看,有多的話咱晚點再說,成不成?”
那鄔大夫像被踩到了尾巴,提著診箱跺腳,瞪眼道:“別叫,別叫,求別叫我那名字!”隨後蔫下來,“罷了罷了算我怕了你了……你看我不是早拿出來了嗎,傷在哪,我看看?”
表哥眼神瞟向他,他後知後覺,頓了一下後,“啊?”了一聲,後者一個白眼翻到一半,估計覺得不值得,所以又半途翻了那一半回來。
鄔大夫挪了個凳子到他腳邊。表哥走過來,把他按到凳子上,彎腰替他解開腰帶,將衣服小心地從肩膀處往下揭開,隨後執了油燈到鄔大夫身邊替對方照明。那兩人一時全都聚在了他後面,只他一個人面對著烏泱泱的牆壁。
幾個溫暖柔軟的指尖輕輕觸到他背部的傷處探診。
“疼嗎?”
“……有一些。”他皺了皺眉答道。
指尖又往旁邊挪,挪到傷處邊緣,按了按,力道加重了些。
“比方才如何?”
“……還好。”
聽到鄔大夫慢慢嘆了口氣:“小老弟,他挺能忍的嘛。”一邊的林表哥沒有回答,只是燈火晃了晃。
過半晌,鄔大夫繞到他跟前,見他低著頭,乾脆蹲下來抬頭看他。表哥的燈火也跟了過來。白羨驚覺,連忙抬頭,鄔大夫這才站了起來。
看過他面色、舌苔,摸了他脈搏,又伸手按了按他肺腑處,同樣問了“痛不痛”,他仍是答“還好。”
半晌,“老實說,應該受幾棍?”
白羨發現,鄔大夫正經不嘮叨的時候,眸光很深,深得,他都握緊了拳。
作者有話要說: ……呀,鄔大夫好/w
☆、七,結草
“說吧,不然你以為我這